北欧“双城记”——爱立信和诺基亚一季度财报分析

公元1249年，瑞典摄政王比列尔·雅尔率领大军攻入芬兰。自此，瑞典开启了对芬兰长达600年的统治，直到1808年被俄国击败。历史上的纠葛，使得这两个北欧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许因为寒冷而无法大力发展农业，又或许因为本土市场的狭小，在数百年的工业化进程中，低调内敛的瑞典人和沉默寡言的芬兰人，创建了一大批著名的跨国企业。

尤其是瑞典，拥有爱立信、萨博、沃尔沃、阿特拉斯·科普柯、山特维克等众多知名公司，在各自的领域都拥有顶尖的工业产品。

1876年，爱立信成立于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初期业务是修理电报机和仪表。

1865年，诺基亚成立于芬兰的坦佩雷，初期业务是生产木浆和纸板。

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不起眼的小作坊，日后会逐渐壮大，成为全球通信设备行业的跨国巨头，上演了现实版的“双城记”。

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瞬息万变，在5G全面开启之际，通信业的格局也在不断变化。近期爱立信和诺基亚在中国运营商集采中的不同表现，引起了业内的广泛关注。4月底，两家公司的一季度财报都已经出炉，本文将从数据出发，对其业绩进行盘点，看看今年开局如何，5G全球市场格局怎样，后续发展又是否稳健。

为便于比较，本文以美元作为货币单位，以财报中的季度期末汇率进行换算：1美元=10.13瑞典克朗；1欧元=1.08美元。

01.总体营收状况

爱立信和诺基亚2020年一季度的销售额都在50亿美元左右，诺基亚略高。同比去年一季度，爱立信的销售额增加了2%，诺基亚则下降了3.6%。

爱立信一季度的净利润达到2.3亿美元，净利润率为4.6%。诺基亚的净利润为0.4亿美元，虽然净利润率只有0.7%，但同比大幅改善。

02.各业务营收状况

• 同比变化

爱立信的网络业务同比增长6%，显示出积极的发展势头，主要得益于全球范围内强劲的5G需求。数字服务同比下降6.5%，财报显示因为服务及硬件销售的降低。管理服务同比下降3.4%，因为退出了一些非战略性的合同。

爱立信各业务销售额数据

诺基亚的网络业务同比降低4.7%。其中，移动网络同比下降1.5%。根据财报显示，主要原因是传统网络需求的减少。不过，下降幅度被5G强劲需求抵消了一部分。

诺基亚各业务销售额数据

诺基亚网络细分销售额数据

诺基亚的固定网络同比下降17%，主要受中国数字家庭业务以及欧洲铜线接入业务的影响。软件同比增加12%，主要因为销售的有力执行及产品组合的完善。

爱立信一季度网络业务（无线为主）销售额是35亿美元。诺基亚的无线营收为26.3亿美元，规模要低于爱立信。

爱立信的数字服务营收为7.2亿美元，主要包括OSS/BSS以及核心网等。诺基亚的软件业务拥有相似的产品，而销售额是6.6亿美元，两者规模相当。

值得一提的是，爱立信在2019年收购了凯瑟琳(Kathrein)的天线和滤波器业务，而诺基亚的子公司安弗施(RFS)也拥有天线业务。5G时代，射频单元和天线的融合是一个趋势，这两家公司在产品组合上都提前完成了布局。

• 各业务占比

爱立信的网络业务占比达71%，为绝对的核心业务。数字服务及管理服务依托于网络业务，二者总占比为26%。新兴业务的占比很低，只有3%。

爱立信

诺基亚的网络业务占比达76%，主要由四大产品线组成。其中，移动网络占比达49%；固网，IP路由以及光网络比例较低，总占比为27%。

诺基亚

诺基亚软件业务主要依附于网络业务，占比为13%。诺基亚技术占比为7%，通过品牌以及专利授权来获取高额利润。

• 各业务利润

爱立信只有网络业务和管理服务实现了盈利，核心的网络业务拉高了整体的盈利水平。

爱立信各业务运营利润

诺基亚网络业务的运营利润为-0.9亿美元 ，而2019年一季度为-2.7亿美元 ，同比亏损额显著收窄。诺基亚技术运营利润达3.13亿美元 ，拉升了总体的盈利水平。

诺基亚各业务运营利润

一季度，爱立信网络业务的运营利润达5.7亿美元，运营利润率为16%。而诺基亚网络业务运营利润为-0.9亿美元。就核心的网络业务而言，诺基亚仍承受着较大的盈利压力，市场策略上，对商务会继续保持敏感。

03.各区域营收状况

• 同比变化

爱立信在北美一季度营收达17.7亿美元，同比增长11%，得益于该地区5G建设的强劲需求。中东非洲地区同比增长了7.5%，得益于关键市场无线网络的部署需求。东北亚地区同比持平，中国4G网络部署放缓导致了营收降低，但被日本市场的增长抵消了一部分。

爱立信各区域销售额

诺基亚北美销售额为15.8亿美元，同比增长了3%。中东非洲地区增长了8.8%。大中华区同比下降29%，诺基亚近期在中国市场的不佳表现，已经对营收状况产生了影响。

诺基亚各区域销售额

• 各区域占比

爱立信北美地区销售额占比最高，达36%。其次是欧洲和拉美，占比达24%。这两个区域总占比达60%，对维持爱立信的基本盘起到关键的作用。东北亚地区占比最低，只有8%。值得一提的是，瑞典的销售额为0.22亿美元，占比只有0.4%，本土市场体量非常小。

爱立信

诺基亚同样是北美地区销售额占比最高，达30%。其次为欧洲，这两个区域总占比达60%，对维持诺基亚的基本盘起着关键的作用。大中华区占比只有6%，中国市场的波动对整体盘面影响较小。

诺基亚

北美是两家公司最大的粮仓，爱立信一季度销售额为17.7亿美元，诺基亚为15.8亿美元，两者总和为33.5亿美元，粗略反映出一季度北美市场的规模。

爱立信中国区销售额占比为4%，为1.9亿美元；诺基亚大中华区占比为6%，销售额为3.3亿美元。两者在中国市场的体量相当。

关于中国市场，在近期三大运营商的5G集采中，爱立信在无线和核心网上都有不错的收获，而诺基亚只获得了核心网的少量份额。这两家外企不同的境遇，成了行业内的一个关注点。为什么诺基亚在集采中会有这样的结果？原因比较复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里只做一个简单的分析。

通常情况下，要想在运营商的采购中拿到合同，需要满足这几个条件：

1) 决策者的客户关系 

2) 符合需求的产品 

3) 具有竞争力的报价

4) 及时稳定的交付 

5) 对友商动态的把握

只有集齐这五张牌，才有可能打出“王炸”，赢得合同。

这里无法得知集采的细节，但可以合理推断一下，应该是诺基亚某些条件没有满足所致。是它的自身实力有问题吗？应该不是。一季度，诺基亚在北美斩获了15亿美元的营收。美国运营商对产品的要求很高，能被主流客户选中，说明其综合实力经得起考验。

那是为什么？不妨看下财报，里面提到，4G/5G无线产品的市场份额，在2020年底要达到27%的目标。但是，该数据统计不包括中国市场。原因在于：“利润的挑战以及该地区独特的市场波动性”。

可以看出，在仍承受着较大盈利压力的情况下，诺基亚降低了对中国市场的期望值，从而会采取较为保守的策略。“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这是我们能看到的一个宏观层面的因素。

反观爱立信，盈利状况明显好于诺基亚。有稳健的财务基本盘作为支撑，其在竞争激烈的中国市场，就能有更多的底牌去和中国友商博弈。

04.财务稳健度

在业务发展的同时，需要关注财务的稳健性，包括现金流是否充裕，负债率是否位于合理区间等。

• 现金流量  

一季度，爱立信和诺基亚投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都是负值。其中，购买固定资产所付现金都显著大于出售固定资产所得现金，表明两家公司都呈现内部扩张的态势，以试图增强市场竞争力。

• 现金及现金等价物  

一季度末，两家公司的现金及等价物相比一季度初都有所增加。诺基亚的现金及等价物要比爱立信多18.8亿美元。

• 资产及负债  

诺基亚的总资产达429亿美元，在规模上要明显高于爱立信。诺基亚的资产负债率为60%，比爱立信要低。

05.在5G的大道上一路狂奔

2020年，全球电信运营商的5G建设如火如荼。那么，这两家北欧公司到底拿了多少5G合同？都有哪些运营商客户？在全球市场的格局又怎样？

5G网络的复杂程度以及万物互联的趋势，使得一些国家对网络安全性非常敏感。当前的通信基础设施建设，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更多地受到国际政治经济形势的影响。我们看到，爱立信和诺基亚趁着这次行业洗牌的机会，在全球众多高价值地区频频出击。

两家公司的官网上，都高调展示了可公示的5G合同，包括具体的运营商以及国家，这透露出一种强烈的自信，也是一种领地宣言。

爱立信的5G合同数以及商用网络数都明显高于诺基亚。看来，其CEO之前放出的豪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对于两家公司官网中公布的5G客户，本文将做一个全景式的梳理，并试图展现全球电信市场的格局。

• 5G客户对比

 *蓝色字体为双方共同客户

• 5G客户国家分布

• 重点市场盘点

北美地区

美国  爱立信和诺基亚都拿到了所有主流运营商的合同，包括AT&T、Verizon、T-Mobile、Sprint，实现了大满贯。爱立信还和美国几家区域性运营商实现了合作。这里基本看不到中国友商的身影，北欧人在这片“新大陆”上策马奔腾，活得潇潇洒洒。

北欧地区

爱立信除了本土瑞典外，在挪威和丹麦都有布局，拿到了重点客户Telenor和Telia的合同。诺基亚只在本土芬兰和Telia及Elisa有合作。可以看出，在北欧这个大本营，爱立信的盘面更优。

西欧地区

作为仅次于北美的价值高地，西欧地区发达国家林立，在这里拿到的5G合同将具有极强的标杆作用。什么样的合同含金量高？——“大国大T”。

爱立信拿到了欧洲豪门Vodafone的合同，包括英国总部、德国和荷兰的子网。而诺基亚赢得了另一家豪门Telefonica的订单，包括英国和德国的子网。另外，两家公司都拿到了法国大客户Orange的合同。总的来说，爱立信和诺基亚在西欧地区互有攻防，不相上下。

亚太地区

中国  在近期5G集采中，爱立信在三大运营商实现了大满贯，估计官网很快就会更新。诺基亚只在中国联通取得了少量核心网份额。

韩国  作为全球最早实现5G商用的国家，韩国市场尤其引人关注。爱立信和诺基亚在该国三大运营商实现了大满贯，包括KT、SKT和LG U+。由于历史原因，韩国和美国联系紧密，每年的美韩军演都搞得锣鼓震天。在美国的施压下，KT和SKT都将中国设备商排除在外，只有LG U+顶住千钧之力，毅然选择华为作为5G供应商，使得半岛地区的电信格局增添了一丝戏剧性。

日本  Softbank和KDDI都选择两家北欧公司作为5G供应商。值得一提的是，诺基亚也拿到了日本最大运营商Docomo的合同。Docomo有点特立独行，一直倾向于和日本本土公司合作，包括NEC和富士通，所以，诺基亚的这份合同具有较强的战略意义。

在美国的施压下，日本三大运营商步调一致，在5G建设中将中国厂商排除在外。这里要提一下Softbank。其在4G时代曾选择与华为合作，此次调转方向，原因之一在于大洋彼岸那桩高达260亿美元的合并。美国运营商 T-Mobile和Sprint的合并一直遭受该国政府机构的监管，作为Sprint的母公司，Softbank要想促成这桩合并的达成，必然要承受来自美国的更大压力。全球电信市场相互交错，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中东地区

1908年5月26日，一支英国勘探队在伊朗和伊拉克的交界处，打出了中东地区的第一口油井，自此，该地区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发现石油暴富之前，中东各国基本上还处于游牧阶段，骆驼、帐篷、椰枣是主要的三大件。积累了巨额财富之后，中东尤其是海湾各国都开始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在通信网络方面也是敢为人先。

沙特  作为海湾地区的带头大哥，该国具有很强的标杆作用。两家北欧公司和主要运营商STC、Mobily都有合作。另外，诺基亚拿到了Zain沙特子网的合同，这是总部位于科威特的一家跨国运营商，在中东非洲有着较大的影响力。

阿联酋  该国是海湾地区另一个重量级的存在，其第二大酋长国迪拜有着众多超现实的建筑，知名度更为广泛。爱立信拿到了Etisalat的订单，这是总部位于阿布扎比的一家跨国运营商，子网遍及中东和非洲。诺基亚则和du展开合作，这是位于迪拜的一家区域型运营商。

卡特尔  Ooredoo，前身是Qtel（卡塔尔电信），它和爱立信及诺基亚都有合作。

非洲地区

受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很多非洲国家仍在使用3G甚至2G的网络，显然无法承受5G这种富人的游戏，但也有少数发达国家迈入了5G的阵营。

南非  作为当地最大的电信豪门，MTN的业务遍及非洲和中东多个国家。爱立信拿到了MTN南非总部的5G合同。

总而言之，爱立信和诺基亚都已在全球主要国家完成了5G的第一轮布局。

06.结语

一线设备商中仅有的两家外企都来自北欧，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公司的性格往往也是国家的性格，北欧人生活于严寒之地，独特的地理环境培养出冷峻坚毅的风格。在与中国友商的竞争中，即使是面对华为的猛冲猛打，爱立信仍然能较好地保持自身的产品节奏，没有一味地陷入求快的轨道。

诺基亚即使是在手机业务最低谷的那几年，也仍坚守着诺西的网络业务，并于2013年全盘收购诺西股份，于2015年收购阿朗，体现出积极求变的能力。

通信设备行业遵循“二八定律”，排名前列的大客户贡献了大部分的营收。对于爱立信和诺基亚而言，北美加欧洲的销售额占比都在60%左右。只要牢牢把握住这两个大粮仓，整体的基本盘就能保持稳定。并且，这两个地区在政治经济层面以及文化层面，对北欧国家具有较高的认同度，这是天然的优势。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反之亦然。在中国这个广阔的市场，爱立信和诺基亚的份额较低，绝大部分的合同都被中国友商所获取。爱立信能守住百分之十左右的份额，又有良好盈利能力的加持，中长期来看，其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比较稳健。

诺基亚在年初的几次集采中，所获份额很少。而中国市场这样一块大蛋糕，不管奶油是厚是薄，都是任何人所无法忽视的。短期来看，诺基亚如果能适度提高中国市场的优先级，预计局面会有所改观。中长期来看，随着整体盈利能力的提升，其也能有更多底牌参与该地区的博弈。

对于通信设备行业而言，征途如同登山。

向上看，互联网公司们借助于发达的通信网络，不断攫取着价值链上游的利润。向下看，Open RAN组织高喊着“软硬件解耦，接口开放化”，试图颠覆这个行业。通信设备商之间固然有竞争，但更需要合作，在这十年一遇的5G时代，激发新的增长点，共同把行业做大做强。

冬日的北欧，寒风凛冽。波罗的海湛蓝的海水混合着浮冰，周而复始地拍打着海岸。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爱立信和诺基亚已经发展了一百多年，历经了无数的成功和挫折。

新时代的“双城记”，正在继续上演。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我们拥有一切，我们又一无所有。”

—— 狄更斯

—— 全文完 ——

本文作者Patton，通信行业资深从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