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创客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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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6日是周三,位于上海长乐路的新车间挤满了人。“这是我做的Arduino盒子。”来自湖南的创客Allen He拿出一个只有两指宽的小盒子,“这个和以前做的相比更加小巧了,携带很方便,我就不多说了。”台下约有三四十位观众,将小小的演讲台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点头,也有人皱着眉头:什么是Arduino?这个盒子能用来干什么?
这个场景让你想到电影《乔布斯传》的一个场景:乔布斯和朋友沃兹尼亚克(Steve Wozniak)在车库里制造出Apple Zero之后,带去“自制电脑俱乐部”(Homebrew Computer Club)展示。沃兹尼亚克不太自信,讲得结结巴巴,乔布斯则自信满满,断定他们制造的苹果主机将改变人们的生活。一些人觉得内容乏善可陈,提前离开,大多数人在打瞌睡。即便如此,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的苹果主机仍然获得了个别人的认可,由此从手工作坊起步,最终建立今日享誉全球的苹果公司。
在一定意义上来讲,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是最早的创客:一群热爱创造,将想法付诸实践,动手做出实物的人。而创客空间,则把零散的创客聚集起来,分享场地、设备和想法。
开源与分享
三年前,中国出现了第一个创客空间—上海新车间。新车间坐落于一个开放办公室里,从大门进去往左拐,你能看到一排储物柜。柜子里陈列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四旋翼飞行棋、3d打印机、小型机器人、电子捕鼠器……沿着储物柜隔出的走廊走到尽头,就是创客们平时玩的空间,一抬头就看见天花板吊着的飞机模型。
“新车间其实是一个玩的地方。”创始人李大维用特有的台湾腔介绍,他穿着抓绒休闲外衣和肥大的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他大学读的就是计算机专业,本职工作是程序设计员,在行业中浸淫二十多年,目睹了互联网从最初的高门槛、高科技产物“沦落”为今天的日常用品。他发现企业的应用开发已经从传统的用程序搜集资料发展到物联网,用电脑程序控制外在的硬件。但在研究物联网时,让他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找不到可以搭配的硬件。随后,他的兴趣转移到了开源硬件。
开源即开放资源,分享。开源硬件则是指设计图、原料表和执行软件等都通过开源的方式授权给别人的电子硬件,任何人拿到一个开源硬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修改、生产、销售和分享。李大维认为,开源的意义在于了解新事物的工作方式,并且可以修改,修改之后还可以传播给他人使用。
Arduino正是这样一款开源电子原型平台,能通过各种传感器来感知环境,控制灯光、马达和其他装置。它看得见摸得着,看上去就是一块集成电路板,体积有大有小。李大维用Arduino做3D打印机、四旋翼飞行器、缝在衣服上的防水控制器……终于,当家里再也装不下他的“玩物”,他被赶出来。随后李大维和朋友在上海永嘉路50号租下一个15平米的空间,创建了“新车间”。随着玩的人越来越多,15平米的小空间终于挤不下时,新车间经过两次搬迁,落脚在长乐路这个180平米的开放式办公室里。
每周三晚是新车间的对外开放日,借此机会,会员们对外展示自己的作品,人们可以前往参观。11月6日周三晚7点,新车间里已经来了二三十人。没有主人客人的分别,人们或因兴趣围在一台3D打印机面前讨论,或因熟识相互打招呼。两个外国孩子围在他们父亲身边玩电子模块,一些人则在攀谈之后惊呼:“原来你也是第一次来啊!”
展示即将开始,人们纷纷帮忙挪开桌子,搬来椅子。等人们落座,巴西人Lucio走上台用英语欢迎大家的到来,他指着挂在墙上的一个小盒子说:“如果你想加入新车间成为会员,只要把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放进里面,就会有人来联系你。会费每个月100块钱,如果你按半年交的话,则是450块钱。”他又指着贴满冰箱贴的冰箱说:“饮料在冰箱里,上面都有标价,如果你口渴了,自己去拿饮料,把钱投在旁边的小盒子里。”
没错,在创建的最初,几位创始人就决定以非营利的方式来运营新车间。实行会员制,只要你感兴趣便可加入,成为会员后可随意租用空间和设备。为了覆盖成本,新车间也在周末举办一些收费的工作坊。
老创客的烦恼
11月6日的展示涉及创客教育、开源硬件Arduino制作和艺术等。
来自阿根廷的哲学家 Alejandro Piscitelli 介绍,目前他在南美洲的哥伦比亚开展创客教育计划Paseo Lab,学生在动手创作中学习人文和科学。Allen He则是一个来自湖南的创客,他带来自创的迷你版Arduino盒子,只有两根手指长的Arduino盒子能够将外部设施与电脑连接并通过电脑程序控制,携带更方便。纽约的摄影师Ellen Jong则介绍她独特的摄影作品Pee Theory:“水是万物之源,人们离不开水。但我们从未审视过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水—尿液。”因此她蹲下身,在不同的地点拍下自己的尿液和当下的风景,提醒人们关注水和我们自身及环境的关系。
上海向明中学的创造学老师黄曾新带来了自己的新模型—一间能够降低学生近视率的教室。人们白天的时候因为太阳大就拉上窗帘,打开电灯。在他看来,这是十分浪费阳光的行为,不但不环保,而且电灯的灯光又增加了学生近视的可能。因此,他制作了可反射阳光到室内天花板的金属窗,又给教室内的白炽灯装上灯罩,使其发出直射光。这样一来,有阳光的日子,阳光不会直射到教室里,而是反射到天花板上,为学生提供自然光的照明。
在台下,他看见了我,便坐在我边上,说听不懂其他人讲的内容。这个66岁的白发老头被李大维尊为中国的老创客。他是中国科协分会的会员,也是上海创造协会的理事,曾在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被邓小平和华国锋等国家领导人接见过。他称自己为职业发明家,其从事十几年的创造学教育便是指导高中生进行发明创造,参加各种创新大赛。他自己加上学生获得的专利多达1000多项,令他困惑的事情是:“我发明了很多东西,但国家没人理我。”
上海向明中学有一个两层楼的房子,里面堆满了学生们的发明创造。“这是手动发电的电灯。”黄曾新拿起由一组电线圈、磁铁和灯泡做成的柱状灯具,中空的部分放了一根铁棍,他来回拉动铁棍,灯泡就慢慢亮起来了。“这就是最简单的磁生电原理,但是作用很大的!我们老是说能源匮乏,如果在海上做一些装置,让涌动的海波来发电,不就是一项重大发明吗?!”
向明中学的一个走廊上堆了很多学生们以前得过奖的发明,走廊的墙上贴满了获奖证书。黄曾新又带着记者走进他的工作室—一间20多平米的房子。里面不仅有小型切割机机床等加工机器,还有各种零部件,一台小电视机正在播放电视剧,声音开得很大。
他拿出了一双皮鞋和一块黑布,“我给你变个魔术!”他一只脚穿进皮鞋,一抬脚,却把两只皮鞋都抬起来了。“还有这个!”他拿出一张百元大钞,一支笔穿过其中。“一、二、三!”他当即把笔从钱中间抽出来,笑得像个老顽童:“好玩吧!”黄曾新说,其他老师上的物理课总是考各种计算,但他上的创造学课却能用物理学变魔术,让学生十分感兴趣。
但有时候想到自己的发明创造无人赏识,这位“职业发明家”还是比较郁闷。他认为重大的发明,既没有被政府采纳,也没有被商业采纳,专利说明书就像一纸空文,笑他痴傻。
中国创客运动
黄曾新的经历和《连线》杂志前主编克里斯·安德森在《创客》开篇中讲的故事如出一辙:外公发明了自动喷灌系统,为了把发明投放到市场上,他必须找到愿意将发明市场化的生产商。
“这不仅困难重重,而且会导致发明者失去对该项发明的控制权。生产资料拥有者才有权决定生产何种产品。”
但创客面临的类似困难在互联网时代将被改变。
克里斯·安德森写道:“如果外公不是生在1898年,而是一个世纪后的1998年……他不会仅仅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而是与全球各地和他一样对 DIY痴迷的人互相分享;不会从零开始发明创造,而是借鉴已有的种种成就,将数十年的工作浓缩在几个月内;也不会醉心于专利申请,而是像其他同好一样将自己的设计成果发布在互联网上。……而且外公也不会再费心寻找经销商,只要建立自己的电子商务网站,客户通过网络搜索而非推销员,自然就会找上门来。”
克里斯指出,今天的创客运动具有三个变革性的共同点:首先,人们使用数字桌面工具设计新产品并制作模型样品;其次,创客们在开源社区中分享设计成果、开展合作已然成为一种文化规范;此外,任何人都可以通过通用设计文件标准将设计传给商业制造服务商,以任何数量规模制造所设计的产品,同样也可以选择使用桌面工具自行制造。
“透过互联网知识的分享,将原来专业领域的知识传播给大众,创客空间是一个传播的地方,让大家知道电子这些东西并不需要有一个电子的学位,你只要有兴趣,你就能做。”李大维说。
中国创客更加有优势
在克里斯看来,网络的美妙之处在于将发明工具和生产工具大众化。
巴西人Lucio曾放弃家族企业,乘着帆船周游世界一年,而后来到上海。在新车间里,被3D打印机所吸引,一年以后,便自创了Lucio牌3D打印机。“未来,你可以用它来打印巧克力,打印玩具,打印任何你喜欢的东西!”他还租下了一个店面,打算展示自创的3D打印机并教给感兴趣的人。
Kami去年从上海商学院国际金融与贸易系毕业,目前在上海市标准化研究院研发部担任网络工程师。他对机器人特别感兴趣,今年夏天仅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便制作出了小型模块化桌面机器人DT-Robot。这个披着橘黄色披风的机器人能够像积木一样灵活组合,价格低廉,体积小巧。Kami用手机操作,便可让机器人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跑步,鞠躬,秀肌肉,甩披风,攻击,像奥特曼一样召唤……目前市面上同类型的机器人价格在5000元左右,Kami想在进一步完善DT之后开个网店售卖,价格在2000元以内。
李大维则指出,中国的创客运动是与世界同步发展的,中国更加有优势。“中国互联网使用已经非常普遍,更重要的是,中国更接近生产地,很容易在淘宝上获得价廉物美的零件。”新车间的会员人数也不断上升,目前有180多人。与此同时,创客空间也逐渐在中国其他城市铺开。在11月举办的上海创客嘉年华,有来自国内外的200多个创客、十几家开源硬件公司和国内7个创客空间前来参加,参观人次达3万多。
但问题在于,国内的创客在谈自己的作品时信心不够,太谦虚,太含蓄。“一方面是文化,一方面是过去一些年来产业的方向。过去是做OEMODM(贴牌、代工生产),比较重视客户需求,客户最大,一定程度上自己不够信心说我就这样子做就好了。”李大维解释。
但改变仍在发生。“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过去三年开源在国内已经培养出很多有象征性的公司出来了,包括深圳的Seeed Studio,包括上海的DF Robot,深圳MakerBot,还有珠海、贵阳等地。这三年,国内的创客已经交出了很好的成绩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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