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光南:希望把历史回复到本来的面目
扫描二维码
随时随地手机看文章
各种质疑随即汹涌而至,有观点认为:近年来联想之所以裹步不前,关键是缺乏核心技术的支撑,从而导致了今天这场"豪赌".经济学家左大培《联想的路走错了》一文,更是用近2万字的篇幅企图论证:从最初的"技工贸",到后来的"贸工技",联想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
而在外界对联想颇多质疑之际,本刊记者采访了曾任联想总工程师的倪光南。离开联想10年,倪光南在做什么?他又是如何看待今天的联想?
"这次收购代价太高"
为什么联想要进行这次"惊天并购"?
倪光南认为"联想有这个需要,因为它这几年的发展停滞了。"但他又评价道:"这个代价太高了!IBM早就想把PC业务卖掉,因为它技术含量不高,也一直不挣钱。这次IBM找到了一个好买家,卖给其他人可能卖不了这多少钱。IBM很聪明,出卖PC业务之前,它把深圳的工厂改组了,把利润和技术含量都比较高的服务器拿了出来,和长城公司合作做,而且IBM绝对控股。"倪光南坚持认为自己当年已经为联想找到了未来之路。
"1994年,我们进入通讯领域时,品牌、资金和技术等各方面条件比华为优越多了。第二台程控交换机卖出去后,就把开发费用赚回来了。但因为我下台了,联想就此不再支持。"对此倪光南至今仍心有不甘:"我一人下台也就罢了,但和我关系密切的一大批科技人员,也因受到压力纷纷离去,一批重要的科技项目终止了,’技工贸’的方向改变了。"在中关村,一直流传着"三个企业家找到三个科学家,成就三个知名企业"的经典故事:柳传志找到倪光南,开发出了联想式汉卡,成就了联想公司;张玉峰找到王选,开发出了方正激光照排系统,成就了方正公司;万润南找到了王辑志,开发出了四通打字机,成就了四通公司。而在今天,倪光南和王辑志早已出局,王选在历经"逼宫事件"之后,也已经淡出了。中关村变成了商人街,已经没有科学家的位置了。
但在当时,这种选择似乎无可避免。中科院的一位前领导,在谈到当年的"柳倪之争"时这样说到:"和倪光南同等水平的科学家,人数远远多于和柳传志同等水平的企业家。在二选一时,我只能选柳传志。企业家在中国是稀缺资源。"有人痛心疾首,认为当年的这种"短视行为",是中国高科技企业最终滑向代工厂商的根本原因。阿果在《不能失去联想》一文中为这些总工们大鸣不平:"联想过于神化了柳传志们的运作,而不公正地贬低了倪光南们的奉献".他追问:"支持柳传志们昨天运作的,有倪光南们前天积淀下来的技术成果;支持柳传志们今天运作的,有倪光南们昨天到联想后重新开发出来的技术;支持杨元庆们明天运作的,又是什么呢?"但历史具有不可逆性。柳传志领导的联想就摆在大家眼前,我们却难以想象——倪光南领导下的联想,到底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不到企业家倪光南,但我们能看到科学家倪光南。
采访原定在翠宫饭店的大厅内,但为了了解倪光南现在的工作环境,提出改在他办公室里进行。
但见面时还是闹了点"误会":比预定时间提前20分钟,倪光南就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待我们来到中科院计算所5楼的办公室时,却不见倪光南的踪影。一通电话,才知道他正在翠宫饭店的大厅内等候。10分钟之后,倪光南打着车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边握手一边道歉。
话题从倪光南的交通工具谈起。"要不是刚才赶时间,我就从翠宫走过来了。平时出去办点事,我都是骑自行车。所里也有小车,但我一般不去要,留给那些年纪更大一些的同志用吧,毕竟我今年才65岁。"他很坦然地谈起和柳传志"掰了"之后的一件趣事:"1996年左右,那时老柳还住在中关村东小区。我住5楼,他住4楼。有时我正好碰见他从楼里面走出来,他也从不和我打招呼,就一头钻进自己的奔驰里。我无所谓,推着单车慢慢地走过去,但透过小车的反光玻璃,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后来他就搬往别墅去了,把房子给了他司机住。"在采访当天,倪光南的工作安排如下:早上七点多起床,没有时间锻炼,匆匆赶往计算所,为一位专程起来的企业家提供建立电子工程方面的咨询。中午吃饭,接着讨论该项话题。下午参加讨论关于政府采购软件方面的会议。晚上回家吃饭,再回到单位接受采访。深夜10点与记者辞别,然后步行回家......
倪光南最爱听的是德沃夏克《自新大陆》的第二乐章,他至今仍然记得当时老师为这首曲配的词:"黄金的年华虚度过,才知道从前铸成大错。萧萧两鬓白徒唤奈何,瘦影已婆娑徒唤奈何?雄心壮志早消磨,斜阳景已不多。深悔蹉跎,深悔蹉跎。" "当年曾觉得这首词的情调太消极,现在年纪大了,才感觉到其中的深意,才觉得许多事情没有做得更好。"坐在十几平米的办公室内,倪光南怅然感慨。
"为什么一分钱都没分到"
一篇2万多字的文章:《柳传志心中永远的痛》,在2000年算是为那场长达数年的"柳倪之争"暂时划上了句号。但让倪光南至今郁闷的是,在文章中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作者在文章结尾的一句话耐人寻味:"抱歉,不能写出一篇让倪总满意的文章。"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在有些人眼里"固执已见"的倪光南,为什么在联想公开解聘他之后的1999年9月6日,会通过Internet发出一封"请不要解聘我的工作成果"的"求饶信"?倪光南解释:"作为一个科技人员,我属于弱势群体,他们控制舆论对我进行声讨,当时我的压力很大。经过’文革’的人都很清楚,首先要学会保全自己。有问题是迟早会清楚的,但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想先把这事放一放。"在提到孙宏斌入狱事件时,倪光南甚至为自己庆幸:"我在公司里面并没有太多的权,我从来不批财务条,报销不是我自己签,都是别人签的,这样对我来讲反而也有好处。你最多把我开除、把股份拿掉了事,要不然就很难说得清。"在2004年的岁末,一些不同的声音又开始涌现。在另外一次采访时,经济学家左大培为倪光南大声"叫冤":"联想股份制改革产生了一批亿万富翁、富婆,但作为对联想创业贡献仅次于柳传志的倪光南,为什么一分钱都没有分到?"倪光南表示,成不成为富翁自己不在乎,"但作为科技人员,我一生追求的就是实事求是,我希望把历史回复到本来的面目。" 20年之前,在1984年深秋的一个夜晚,王树和、柳传志、张祖祥三人一筹莫展,不知刚创办一个月的计算机公司何去何从?第二天清晨,三人模仿三国孔明、周瑜、鲁肃,在手心的纸条上写上各自思考的应对之策。三张纸条同时打开,分别是"倪光南"!"倪光南"!"倪光南"!
而在20年之后的这个冬夜,在结束采访之后,他拿出一本书,在扉页上工整地写下:"倪光南,2004年12月20日",然后送给了记者。这本书厚达353页,作者是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王育琨,书名叫:《失去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