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电子产业已走到十字路口 产业整合已来临

深圳到底有多少个山寨老板？山寨电子厂商的数量又有多少？没有权威数据来回答，但多如牛毛的说法大家都认可。经过两年多发展，山寨电子产业这朵“恶枝花”已是漫山遍野地开放。中国电子商会副秘书长陆刃波指出，山寨电子产业面临的转型是必然的，一个行业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模仿阶段。

　　山寨，英文翻译为CHEAP COPY，即廉价的复制品。它萌芽于2000年早期，爆发于2008年，经央视曝光后成为一个红透中国大江南北的社会性词汇。

　　经过几年的发展，山寨产业在模仿与抄袭的“原罪”下顶风成长，在珠三角尤其是深圳一带，这朵“恶枝花”的开放早已是漫山遍野。

　　如今，在苹果iPad面世之际，记者深入山寨产业的“心脏地带”深圳华强现场探访，试图寻访山寨产业的真相与出路。从今日起，本报连续推出三篇有关深圳山寨电子产业的独家调查，敬请关注。

　　iPad上市引发新一轮山寨潮

　　深圳半导体行业协会产业研究组组长潘九堂指出，任何一项高端电子消费品，一旦走向平民化路线变成普通消费电子产品之时，就是山寨产品大爆发之日。无疑，iPad从一开始走的就是消费电子路线，深圳的山寨企业绝不可能放弃如此良机。

　　时间是下午6点多钟，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刘海峰所在工厂的生产线上，很多工人们仍在加班加点，赶制订单。而这家工厂所在的工业区里，多辆卡车载着各种箱包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这是一家离著名的深圳盐田港近在咫尺、位于深圳关外盐田区北山工业区的微电子企业——深圳中显微电子有限公司，以生产触摸屏为主营业务，其产品广泛应用于手机、触摸屏电脑和掌上电脑，刘海峰正是这家企业的常务副总经理。

　　由于正赶上盐田区区长视察参观北山工业园，刘海峰的公司忙于接待，记者的采访活动也被相应顺延，当参观中显公司的生产车间时已是下午6点多钟。

　　“国产的iPad触摸屏电脑已经问世，预计到6月份后市场空间将会迅速打开。”刘海峰告诉记者，他们是国内首家生产国产iPad触摸屏的企业，该产品正是国产iPad的重要核心配件，目前深圳达尔克生产的国产iPad已经正式上市，预计销售很快会达到10万台，他们工厂作为达尔克的上游供应商，工人们正在加班加点，以抢占国产触摸屏电脑带来的第一波商机。

　　刘海峰所指的达尔克实际上是香港达尔克集团位于深圳南山区南山科技园的一家电子产品终端制造子公司，3月底，该公司和中显公司还专程为了他们全球首款多点触控双屏智能电脑——即传说中的国产iPad来北京做了一场产品推介会。

　　如今，在苹果新一代产品iPad正式上线之际，深圳已有不少企业纷纷摩拳擦掌、蠢蠢欲动，而深圳的山寨电子行业界也是在新一轮山寨潮面前山雨欲来风满楼——新一轮的山寨潮即将来临。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对于iPad能否引发新一轮山寨潮的问题，著名家电产业观察家刘步尘认为，山寨企业本身虽然研发创新能力相对要弱，但他们的市场反应能力却是相当快，一旦新一轮消费电子产品概念潮来临，很快就会引起模仿潮。

　　不过，在刘步尘看来，恐怕由iPad引发的这一轮山寨潮又将给“中国制造”蒙上一层阴影。尽管国产iPad实现的各项功能的技术路径和苹果有着本质的不同，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但刘步尘认为，不管山寨企业通过何种手段逃避法律的约束，但不管怎么说，山寨产品侵犯知识产权、不尊重别的企业创新的“原罪”难改。

　　“别人花了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时间辛苦研发的产品，山寨企业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周内做得出来？”刘步尘说。

　　其实，持有刘步尘这种观点的业界人士并不在少数。山寨自诞生以来，关于山寨是民族产业还是糟粕的争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一直游走于法律与道德边缘的山寨产业，也不断饱受着侵犯知识产权和消费者权益、窃取对手创新的果实等重重指责，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人将扼杀了民族创新动力、损害中国制造的形象等罪恶的帽子扣在了山寨产品的头上。而山寨电子产业，更犹如是从罪恶枝头上长出的一朵花，尽管出自罪恶之手，但经过两年多的发展，这朵“恶枝花”却在世俗的复杂眼光下越开越大、越开越艳。

　　山寨“恶枝花”的疯狂绽放

　　尽管山寨头上被扣上各种各样的难看帽子，被不少业界人士看做是原罪难改，但就是这样生长于罪恶枝头的一朵花，却在各种流言蜚语中疯狂绽放。记者从深圳前线的业界了解到，如今，进入山寨电子行业的入门门槛低，大量的新厂商不断涌入这个行业，山寨产业已经达到相当惊人的规模。

　　调查：几十万元可建一条生产线

　　林老板三年前在当时厦门一家知名品牌手机企业从事研发工作，后来因这家公司巨额亏损，每况愈下，2008年3月，和当时团队很多成员一样，林老板辞职来到了深圳，给一家山寨手机公司做研发总工程师。

　　在山寨手机厂工作的日子里，让林老板看清了这样一个事实：山寨机的单机利润虽然没法和品牌机相比，但他们后期售后的投入微乎其微，基本上赚到手里的都是钱。这种低风险的投资方式很快便打动了他。逐渐地，林老板有了一个想法：自己做老板，而他的这个想法，在一次酒桌上正好和当时他们公司主管销售的同事李先生不谋而合。
　　很显然，二人一拍即合。当时两人从他们公司的代工厂商的老板那里了解到了一条山寨手机生产线的投资情况：关外厂房租用，20元/平方米/月，约200平方米，按压两个月付一个月租金算，约1.2万元；而至于流水线生产机床等工具的规模可以自行控制，小的十几万也行，大的上点规模也不过百多万。

　　去年8月份，林老板回老家广东潮州拉上了几个亲戚和李先生一起，出资200万元，在深圳宝安的龙华镇租了一间300平方米的生产车间，从老家一下子雇了90多名工人，一口气开设了两条山寨手机的生产线。

　　由于刚刚涉足这个领域，林老板没有太强的实力去单独开模具，因为单独开模具费用往往高达数十万，因此，在初期，林老板主要采购“公模”，因为公模是已经设计好的塑料模块、电路，这样省了设计费用而且技术相对就比较成熟。

　　但开业后不久林老板又遇到了难题：流动资金不足，初次合作，上游供应商纷纷要求材料供应付全款，流动资金短缺的林老板的生产线只能是处在半停半开状态，好在他熟悉这个行业的生存规则，一方面他从外面拉来订单给别人做代工生产，以弥补过剩的产能；而另一方面，则利用自己的优势，也给其他山寨机厂商做方案设计，这样也能赚到不少的钱。

　　如今林老板显然已经摆脱了当初的困境，生意逐渐有了起色，现在他可以先从供应商那里拿材料，等产品卖出去了再付款。随着业务的扩大，他如今在深圳华强北的赛格广场设立了自己的销售代表处，而且还在下面的明通市场租了自己的直销门面。去年一年，不包括代工的，林老板已经卖出了超过3万部手机，代工生产的数量更是这个数据的近20倍。

　　像林老板的这种情况，只是整个深圳山寨电子行业的一个缩影。实际上，无论是过去，现在，甚至还可能包括将来，类似林老板这样的故事还会在很多其他人的身上重演，如今的深圳山寨电子行业，由于入围的门槛极低，引来了无数英雄竞折腰。毕竟，几十万元的“起步价”，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能算做是一道坎。

　　“山寨电子企业往往带有很强的地域和人脉属性的特征。”潘九堂说，一旦某个人脱离原来的山寨企业自立门户，他往往会把他的朋友、老乡，甚至是亲戚带进这个领域，然后他的员工发现其中有利可图且也具备这个实力时，他也可能会带上自己的朋友亲属自立门户……如此一来，大量的新的山寨企业就诞生了。沿着这种模式，深圳山寨电子企业的从业人员，往往都带有很明显的地域聚集和人脉聚集的特征，甚至一些企业还带有明显的家族特征。

　　潘九堂告诉记者，在深圳做山寨电子产业的，潮汕帮(广东潮州和汕头两地，林老板就是典型的潮汕帮)最多，此外，湖南帮也不少。

　　数据：山寨手机年出货量1.45亿部

   “华强北——中国电子市场价格指数。”这是贴在华强集团楼上一块十分醒目的广告牌上的广告语。

　　深南大道的路本来就是不宽，这条深圳的主干道延伸到了华强北时，就更显得异常拥堵，如果你哪天周末站在赛格广场附近的一高处往下看，你会发现，狭窄的深南大道两旁，黑压压的人流沿着过街天桥和两边的街道，形成一个有趣的瘦长的黑色H形。据了解，在这一带的附近，拥有规模在1万平方米以上的电子通讯市场35家，日均人流量达40万到50万人次，年销售总额超过300亿元。华强北是绝对的全国山寨产业的心脏。

　　那么深圳山寨电子厂商数量到底有多少呢？

　　据潘九堂介绍，零星的小作坊不算，深圳的山寨手机制造企业有1000多家。但实际上，作为整个产业链而讲，围绕着山寨手机生产企业做配套的，手机主板、外观设计、模具、壳料和组装料供应商以及组装工厂和物流公司可能数以万计，他们分布在深圳郊区及周边地区，从业人员数以百万计。

　　“手机上所有的部件，液晶屏、耳机、电池、充电器、摄像头、键盘、外壳、LOGO，甚至是一个小小的电阻，都有专门的厂子在做，整个产业链条相当完善且分工明确。而且这些企业除了给山寨厂商做配套外，同时也给别的行业做配套，所以可能谁都没法真正说清楚深圳山寨电子产业链的规模到底有多大。”一位业界人士如是说。

　　不过，一项数据却显示，中国已经成为世界山寨的中心。

　　据山寨之父联发科最新发布的数据预告，按目前的速度，联发科今年手机芯片的出货量有望达到4.5亿个。而这些芯片实际上大部分流入了中国的山寨机厂商中。而根据iSuppli去年底发布的研究报告，2009年中国山寨手机的出货量预计将会达到1.45亿部之多，而2009年全球正规品牌手机的规模约为11.3亿部，也就是说山寨手机已相当于其12.9%。

　　繁华背后的生存危机

　　如今的深圳山寨电子企业，一方面，由于大量的新厂商加入，形成无序的竞争将行业利润逼近了枯竭的边缘；而更为要命的是，作为山寨企业主战场的海外市场频遭封杀，生存空间再一次受到严重挤压。如今的山寨电子企业，内忧外患交加，生存现状不容乐观。

　　一部手机利润只有20元

　　大量的厂商蜂拥而至，造成的结果只有一个：行业利润的枯竭。

　　林老板现在对自己工厂的现状多少感到有些无奈。给别人做代工挣不到几个钱，只是为了避免生产线闲置的浪费，但自行生产的手机价格又卖不起来，利润很单薄。

　　和深圳很多的小型山寨厂商一样，当初由于流动资金的欠缺，林老板没有太多的钱去完全自行开发手机，因为光外壳模具定制费用一项，一套模具下来仅前期设计费就要十几万元，再加上开工后的材料费，投入很大，而且市场前景不明朗，如果贸然投入，到时手机销量太少，根本没法回收成本。因此，林老板只能采用公模生产，但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在深圳，用公模做山寨机的厂商太多了，做出来的手机外形差不多，各厂商之间为了出货只好大打价格战，利润可想而知。

　　林老板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块主板要50元，摄像头60元(摄像头效果好手机好卖)，显示屏50元(有好有坏，十几元到百多元不等)，外壳20元左右，电池20元，充电器数据线配件10元，就这样一部手机，他给代理商价格249元，其他成本一算，能有10-20元利润就不错了。

　　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厂商进入这个行业，深圳的山寨电子产业陷入了一场无序混乱的竞争当中，而正是这种竞争，把行业的利润推向了几近枯竭的边缘。据潘九堂估计，目前，山寨手机的行业平均利润应该在3%-5%范围内。

　　生产一部山寨手机，真的只有10元的利润？在很多人看来，这似乎是不可想象，因为在大部分人眼中，山寨自诞生之初，早就打了“暴利”的烙印，传说中的400元左右的出厂价，市场售价往往达到800元以上，那其中钱又让谁赚走了？

　　“20元？已经不错了！”面对记者的疑问，潘九堂回答得很肯定，他告诉记者，如今的深圳山寨手机企业，他们的毛利润，好点的也就在10%左右，一般情况下还达不到这个数字。

　　“山寨厂商本身的利润其实很低，中间的利润大部分让经销商赚去了。”潘九堂说，一般的山寨机成本的确是在150-400元之间，在市场上售价也能卖到700元以上，但厂商从经销商那里赚走的也就20-30元之间，如果是出口到国外，这个数据还会更低，只有10-20元的空间，而其他的利润全都进了经销商的腰包。

　　上网本利润也不足百元

　　而更为悲凉的是，山寨手机如此，其他山寨电子产品厂商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潘九堂透露，即便是一个山寨上市笔记本，其利润也最多不过100元，更有甚者的利润只有20元，其利润之微薄，完全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事实上，目前绝大部分山寨本厂商所做的就是购买公板、公模/壳料和标准零部件，组装出货，没有自己的核心价值，比做山寨手机还简单，如此低的门槛，意味着山寨本厂不可能有大的生存空间。”潘九堂说。

　　“山寨机厂商虽然开始逐渐注重研发，不管怎么说，其产品的创新能力与研发能力还是没有办法单独和品牌厂商相抗衡，他们惟一能够和人家竞争的，只有价格。”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整个山寨机产业虽然非常庞大，但就其中任何一个个体厂商而言，普遍是规模较小的，研发实力也非常有限，他们不但要从品牌机厂商嘴里抢食，而且还要面对成千上万的同行的竞争压力，由于他们普遍的研发创新能力受限，产品性能上谁也占不了多大便宜，竞争到了最后，必然就是在价格上大做文章，只能是大打价格战，正是这种价格战，最终将整个山寨行业的利润压缩到了极低的水平。

　　山寨电子产业整合已来临

　　华强北的电子卖场人流总是那么大，虽然缺少中关村那种大气豪华的装修和各品牌店间宽阔通道，但那里的客流却是比中关村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流穿梭于各个山寨卖场之间，这里是山寨机的天下，品牌店反而成了点缀，这里的卖场布置得相当紧凑。

　　但就是在这些表面看似繁华的卖场，其背后却充满了太多的辛酸。往往今天卖给你手机的老板，到了明天时，他的柜台可能已经易主了。在华强北的卖场里，不时可以看到“柜台转让”类似的招牌，一些柜台老板告诉记者，这种现象在前年年底和去年初的时候(金融危机期间)特别多，很多柜台都处于“转让”状态。

　　“很多山寨厂商由于生存环境恶化，在这行实在混不下去了，公司不堪各种重负，干脆选择倒闭后卷起铺盖闪人。”深圳山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王永兵告诉记者，千万别小看华强北的“柜台转让”这样的表面现象，他指出，由于华强北的很多卖场实际是山寨手机厂商自己的直属门面，“柜台转让”实际上很多都是山寨厂商自己的直属柜台转让，因此柜台转让很大程度上反映出的是这样一个现实：很多中小山寨厂商在这行实在混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关门。

　　“大部分的山寨手机厂商，他们的亏损底线是150万元或者30%左右，一旦超过这条红线即意味着死亡。”王永兵凭借多年的行业从业经验告诉记者，由于绝大部分的山寨企业规模有限，能承担的亏损风险也十分有限，对于整个山寨行业平均水平来说，绝大部分的山寨厂商如果亏损超过150万元，或是亏损比例达到了30%，那将是他们不堪承受之重，倒闭或许是这些企业惟一的出路。

　　如今，随着行业利润的枯竭，山寨电子厂商的生存状态每况愈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企业正在或已经走向了破产的边缘。

　　“行业利润的枯竭，竞争压力的加大，必然让深圳的山寨电子产业走向行业整合。”潘九堂说，实际上目前深圳的山寨电子行业已经开始进入了行业整合期。在潘九堂看来，山寨电子行业的整合，并不像是一般传统企业间的兼并重组等模式来进行，因为山寨企业本身规模有限，体制也不是很规范，因此，山寨行业间的整合，更多是表现在不断有企业由于生存状态不佳，选择或被迫退出这个行业。

　　“这种行业整合的最后结果，就是小山寨企业会逐渐丧失生存空间，而实力强的山寨企业则会越来越强，企业数量会越来越少，规模会越来越大。”在潘九堂看来，由于中小山寨企业不断退出，他们留下的市场空白必然让生存下来的山寨企业抢夺，因此，能坚持到最后的山寨企业会在行业整合的大潮中不断壮大，这就是今后山寨电子行业整合大方向和大趋势。

　　中国电子商会副秘书长陆刃波指出，从企业成长来讲，山寨电子产业面临的这种转型是必然的，一家企业永远不可能停留在模仿阶段，如果企业自身不注重创新，那么倒闭将是迟早的事情。因此，由数量化向规模化的整合，是山寨产业的必然，可以预见，将来的山寨企业数量会越来越少，规模会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