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贝”比亚迪

刘西曼 丘慧慧 深圳报道
如果一年前比亚迪在A股上市能融资多少？彼时，A股冲向3400点的市场小热潮，而巴菲特的光环也没有退去，加之中国刚刚成为全球汽车销量第一大国，各大汽车厂商都在迅速扩大产能，生怕错过了历史性增长契机，各大行业振兴计划自然也荫蔽到电动汽车行业，而其H股的股价则最高达88元。
而现在，A股经历了跌跌不休的半年，停留在2600到2700的档口苦苦挣扎，忙着拍卖午餐的巴菲特正在奥马哈研究QE3(第三次量化宽松政策)，曾经看似无限风光的中国汽车市场竟然趋于零增长，世界第一大国又何如？汽车销量严重下降、库存和到期债务增多的比亚迪，只能委曲求全融资14亿元人民币，发行市盈率20.47倍而已。
吊诡的是，比亚迪还是那个比亚迪，没有多大变化；宏观市场却不再是那个宏观市场，好像已经瞬间逆转。这好像在说，森林已经变成了草原，在森林里的猩猩却还是猩猩，环境的变迁远远超越生物的进化。
而这背后也恰恰体现出比亚迪这家公司的三重属性：IT代工行业，主要依靠低成本和规模制造，是成本密集型行业；汽车行业，依靠低成本、规模制造之外，还需要很强的产业链控制能力和融资能力，是成本和资本密集型行业；而电池新能源除了是资金密集之外，又是技术密集的，确实属于高端产业。
这产生了一个产业难题。纵观全世界的大型厂商，能在多元化业务上取得成功的比重不高，比如GE、三菱等。但是，它们的多元化，要么是在同一平面上，比如GE绝对处于医疗、照明和发电等领域的高端，金融业务是其平台部门；而三菱，严格说主要是一种集团型财阀，在矿业、农业、商贸等方面是纵向一体化。而比亚迪这家创立不足20年的企业，其内部多元化板块之间是弱相关的——它的新能源电池和普通汽车制造之间也没有多少实质性关联，产业板块上的异构性，也许是比亚迪的最大挑战。
因此，从业务板块上看，比亚迪就像一个“扇贝”：最外面的“壳”是一家汽车制造公司；中间的“肉”是名义上的IT公司；而最里面的“珍珠”是新能源汽车，本质上电池业务。
从汽车产业的角度看，对于扇贝的“壳”，即传统汽车行业来说，其实这是一个没有秘密但是学习曲线极长的成熟产业，这个“壳”看起来很美。此前全球汽车行业集中在几个国家，一线的日本、德国、美国、法国，这些国家共同的特点是有完整的工业化体系，可以提供汽车产业大多数的产业链，包括发动机、地盘、电控、零部件、设计等；二线的韩国、意大利、俄罗斯、瑞典和英国，除了韩国正在进军一线行列之外，其它国家的制造业都在不同程度上衰落，多数都是由于本土产业链不够健全所致。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汽车业产业链过长，不可能全面外包和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制造环节的人力成本在整车成本里占比不大——这也是中国汽车业“市场换技术”失败的根本原因之一，因为核心部件、设计、营销等环节依然在跨国企业的总部。无论是国企背景的一汽、上汽，还是民企背景的吉利、比亚迪，或者混血的奇瑞，在汽车产业链漫长的学习曲线上，主要还是在制造环节逼近对手。
从IT产业角度看，这当然是一个最具创新性和变化性的行业，比如苹果、谷歌、微软等等，都是“肉”色丰美的高利润企业。但是，具体到IT代工产业而言，这却只能看作是IT产业链的制造环节，富士康、伟创力、比亚迪等毛利率很低的企业，依靠的就是中国低成本的人力资源、低成本的水电土地等资源，依靠的是中国的产业聚集能力，依靠的是刚性的制造环节管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产业环节其实是逐水草而居的“草原部落”，哪里成本低就去哪里，从60年代的日本到80年代的四小龙再到2010年代的中国，变化的是制造地，不变的是美国一直把持着最高端的产业链。因此，当前，中国的人力成本、资源成本都不可逆转的上升的时候，富士康也从深圳到廊坊再到重庆……正如河蚌的“肉”，做好了味道还不错，但是并不养人。
新能源产业，特别是电池产业确实是“未来之星”，是珍珠型产业。但是，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不确定性”：一方面，重大的新产业革命无不依赖于技术的颠覆性创新，电池已经成为若干产业的瓶颈，比亚迪的电池技术到底是否能够真正在技术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并且在成本上具有明显优势？另一方面，最近三星投入数十亿美金到电池产业，收归松下的三洋也在积极研发电池新技术，加上积累甚多的丰田，未来这个产业的竞争对手也会非常之多，未来的比亚迪是否要面对巨头的绞杀？
因此，一切的纠结之处在于，你的技术壁垒有多大，是成为英特尔一样的CPU厂商，只作“新能源车的CPU”，让别人望洋兴叹，还是说只是普通的LCD一样，很快就会成为一片红海。
投资者看待比亚迪这个包裹着珍珠的扇贝的时候，需要关注的焦点主要还在于珍珠、肉和扇贝的关系：第一，这个珍珠是否足够闪耀，能够给予很高的估值？第二，IT目前成了比亚迪的主要盈利来源，这块扇贝肉的利润和营养是否足以养活珍珠到足够大？第三，外面这层贝壳的增长，必须面对中国汽车市场减速的挑战，如何从三四级市场晋级更高端市场，并不至于成为养大珍珠的负累，还能不被更大的贝类压碎？
可以确定的是，比亚迪需要与时间赛跑，在“壳”类业务和“肉”类业务受到根本挑战之前让珍珠长到足够大；但在这个过程中，技术，而不是政策，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