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LED产业突围 自主创芯积极向上

马德江半个月前出现在东莞时，外界誉之为“高人”，因为他身高2.02米，从事的产业亦堪称高端。

“高人”的身份是飞利浦照明全球CEO，来莞冲着与本地“土著”勤上光电结成LED照明应用发展联盟。“土著”攀上“高人”的神话很快在LED产业界不胫而走。

但“高人”撩开的只是东莞LED产业图谱的一角。勤上光电之外，功率参差不齐、技术各有千秋的一批LED封装和应用企业正集聚成一条产业链。接续在这条产业链上的还有出自东莞的全国首个LED路灯标准，以及亟待植入的上游芯片、外延片企业。

　　“高人”相亲

东莞的LED企业仍主要分布在封装、应用等产业链中下游环节，上中游的衬底、外延片、芯片很少涉足。台资企业“潜伏”东莞多年，无论规模还是技术都占据上风。

7月13日，勤上光电董事长李旭亮陪同“高人”马德江拜会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刘志庚。刘志庚和马德江约定：“飞利浦与勤上光电正式签约之时，LED灯下举杯畅饮，共庆合作成功。”

“相亲”的结果到底是飞利浦参股，还是两者联合办厂，抑或双方共建研发、生产基地，外界至今不得而知。

两天后，李旭亮出现在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工地上——陪同河南省副省长为河南恒基勤上半导体照明产业基地奠基。项目总投资10亿元，剑指中原最大的LED产业基地。

一根小小的发光灯管缘何让勤上如此炙手可热？LED，英文名LightEmittingDiode，又译“发光二极管”，是一种固态的半导体器件，不依靠灯丝发热而能直接将电转化为光，能耗只有白炽灯的10%，荧光灯的50%。

上世纪60年代诞生以来，每隔十年，LED成本下降十倍而发光效率提高十倍。最具眼球效应的“LED秀”当属去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梦幻长卷”被展示在大连路明生产的全球最大单体全彩LED显示屏上。

“世界工厂”也没有放过LED产业的风吹草动。市科技局今年6月的抽样调查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年底，东莞从事半导体照明技术及产品研究、开发、生产及应用的企业有45家，销售收入总额16.5亿元，总资产在1000万元以上的企业有25家。

45家企业中，大功率路灯照明产品企业21家，室内照明产品企业11家，其他周边产品企业13家。

不容回避的是：东莞的LED企业仍主要分布在封装、应用等产业链中下游环节，上游的衬底、外延片、芯片很少涉足；产业链上的企业中，九成以上是港台企业和民营企业；以李洲电子、洲磊电子、佰鸿工业为代表的台资企业“潜伏”东莞多年，无论规模还是技术都占据上风，但一直默默耕耘，不为外界所知。

小功率大洗牌

奥运之后业内预测LED市场将被引爆的余音未了，金融危机劈头打来，小功率LED成为重灾区。

4.5万颗LED编排而成的“梦幻五环”在奥运会开幕式上升空时，一同沸腾的还有资本和企业家多年来对LED的热情。小功率LED的封装和应用因为“短、平、快”，进入壁垒低，一直深受青睐。

何谓小功率LED，业界也没有公认的说法。福地电子材料有限公司工程师彭少鹏划分的标准是：小功率LED芯片电流值一般在20毫安，而大功率可以达到350毫安。也有将发光功率在0.06瓦左右的LED定义为小功率，0.5瓦及以上的是大功率LED。

划分标准不一本身也印证了小功率LED的种类繁多。彭说，小功率LED不用于照明，亮度和散热要求不高，使用的芯片参差不齐，成本和售价差异巨大，“‘乱’是业内对小功率市场的共识”。

对徘徊在LED门外的商业资本来说，“乱”恰恰孕育着机会。与小功率LED种类繁多相对应的是其应用范围之广，建筑装饰、广告显示屏、指示灯、信号灯、显示器背光源等，都有小功率LED的用武之地。

小功率LED的投资门槛有多低，品元光电负责人黎锦洪说，“一个普通工人上一家LED企业干几年，掌握点技术，再有50万—100万资金，一个小型的小功率LED封装厂就可以搭起来。这样的小工厂只要几个工人，市场好的时候一样能够嫌钱。”

市场不可能永远好。低门槛导致企业蜂拥而上，纷纷标榜“光电”转型LED。投资过度引发供需失衡后，企业之间开始竞相杀价，以次充好，利润空间一再被打压。奥运之后业内预测LED市场将被引爆的余音未了，金融危机劈头打来，小功率LED成为重灾区。

金融危机对小功率LED企业影响有多大，张栎冰的印象最深。张所经营的企石兆明光电以小功率LED为主打，金融危机后芯片企业为回款，降价甩货使芯片价格跳水。另一方面，金融危机使终端应用市场的LED需求萎缩，引发小功率LED企业之间竞相降价，抢夺救命稻草。

受此影响，小功率LED价格走出了两个极端：低端的从每颗1毛降到6-7分，最高降幅达50%，白光小功率LED的价格已经逼近有色光；但高端小功率LED价格相对稳定，每颗保持在3毛钱。

没有人统计在这场洗牌中有多少小功率LED企业被扫地出门。尽管今年上半年看到回暖的迹象，但张栎冰说，“过了6月又掉头向下了，大家压力都很大”。

LED路灯标准东莞造

东莞企业抢先牵头制定LED路灯标准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未来标准与标准之间也许还会出现竞争。由东莞牵头的标准最后能否得到广泛采纳或许还得看LED路灯的“东莞制造”能否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小功率LED企业还陷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作为另一重要分支的大功率LED路灯这厢却是政策暖风熏人。

去年12月，广东“千里十万”计划启动，目标是建设1500公里左右约10万盏路灯的示范项目。其中，东莞计划增加22100盏LED路灯。今年5月，科技部启动“十城万盏”计划，包括东莞在内的21个城市列入LED应用试点。

需求拉动供给。在科技局抽样的45家LED企业中，生产大功率路灯的就有21家，占到将近一半。比小功率LED市场“幸运”的是，LED路灯较早有了标准。而这份全国首个LED路灯标准的牵头者不是别人，正是“高人”马德江找上门“相亲”的勤上光电。

本月1日，广东省LED路灯标准正式实施。标准甫一发布，业界哗然，佛山、中山的LED企业大有坚决抵制之意。而深圳的多家LED企业则第一时间建立统一联盟，并着手制定自己的联盟标准，另起炉灶之心不言而喻。

一纸标准为何招来业内如此大的反弹？上述福地电子材料工程师彭少鹏认为，“定得有点过高。”

彭解释说，大功率LED芯片做得最好的是美国Cree公司，用Cree芯片封装出来的路灯才能达到60—90流明/瓦（发光效率单位），而标准对于一级路灯、主干道用灯标准设定为大于78流明/瓦，“东莞没几家能封出标准如此之高的LED路灯”。

在记者调查中，与彭持相同观点的企业不在少数，甚至有人提出：既然珠三角地区大功率LED最强的东莞企业都达不到这一标准，佛山和中山的企业也就没有理由不反对。

“标准的检测方法规定中，寿命测试中竟然允许停两次，每次半小时以上，这怎么能叫连续测试？”某LED企业负责人还质疑，标准对温度测试竟然没有规定具体的位置。

上述品元光电黎锦洪则表达了不同的看法。黎认为，标准是有一点高，品元目前封出的大功率灯也只能达到二级（大于68流明/瓦），但这份标准的意义在于规范。

“标准虽然高，但工程采购时对产品的要求可以设为二级甚至更低。技术也在发展，给未来留出一定的空间也属正常。”黎告诉记者。

东莞企业抢先牵头制定LED路灯标准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未来标准与标准之间也许还会出现竞争。由东莞牵头的标准最后能否得到广泛采纳或许还得看LED路灯的“东莞制造”能否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中镓半导体猜想

上中游芯片厂对LED产业链的提升作用不是只有东莞看到了。各方对LED上游产业的争夺白炽化，都希望能借此巩固自己在全国的产业地位

“高人”、转型、异地合资和路灯标准一起搅动着东莞的LED行业，但“泡沫下面其实啤酒不多”。低水平重复和残缺的产业链条才是东莞LED产业腾飞的羁绊。

以道滘实达光电为例，公司月产1.5万根室内照明用LED灯管，加上LED路灯，每月大约要用去芯片200万颗。“LED灯管芯片是台湾产的，由佰鸿封装好运过来。要求高一点的大功率LED路灯，我们就直接从美国Cree进口。”公司总经理魏余红说。

无论大功率还是小功率LED芯片，魏都是借道深圳华强北的代理商进口，实达所做的是生产灯具的铝基座、电源、护灯罩和散热部分。

一盏LED灯具，封装、芯片和外延片一共拿走了多少，魏余红的回答是：70%——这一比例与市数码产业协会张安祥测算的结果大致相符。

也就是说，一盏价格在3000元的大功率LED路灯，2100多元都要被美国或台湾公司刮走，留给实达这样应用企业的只是剩下的900元，而且还未刨去生产成本。如果是小功率LED的应用企业，分完上游厂的，交完代理商的，留给自己的更是微乎其微。

实达只是其中一个代表。事实上，不管封装大功率LED路灯的勤上，还是做小功率灯具的兆明，最重要的LED芯片“舶来品”居多。东莞绝大多数LED企业都处在产业链后端的封装或应用部分，犹如一块夹心汉堡，饱受下游市场和上游厂商的双重挤压，腾挪空间非常有限。

上中游芯片厂对LED产业链的提升作用不是只有东莞看到了。佛山挟佛山照明和欧司朗，惠州引入美国Cree，深圳手握方大科技，各方对LED上游产业的争夺白炽化，都希望能借此巩固自己在全国的产业地位。

而东莞本土能生产LED芯片的企业只有老国企福地电子材料，福地目前也只有小功率的红、黄、蓝等芯片供应。彭少鹏说，今年申请到了政府1.9亿元的扶持，年底会进口设备上马更有市场前景的大功率芯片，届时也只是自产自用。

更大胆的尝试来自中镓半导体。这家由光大集团旗下聚民信息科技和北京大学宽禁带半导体研究中心联合组建的公司，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直接瞄准LED最前沿的外延片。

传统的工艺制备中，外延片在蓝宝石、碳化硅或硅的基底上生长出来，然后再切割、打磨成LED芯片，但中镓半导体另择一条路径——在氮化镓衬底上长出外延片。

中镓半导体6月刚收购一家韩国公司吸收其技术，上月又初斥资4000多万元从德国爱思强（Aixtron）进口两台用于外延片制备的MOCVD设备（金属有机物化学气相沉积）。本月，中镓自己研发的新设备将面市。

公司董事长陈健民承认：“风险很大，已经投入上亿元。如果一旦成功而且商业化量产将改变现有的外延片生产格局。”

期待下一个“福地彩管”

过去东莞连续砸入18亿元培育出福地彩管，今天LED产业要想发展起来，政府也应该拿出当年扶持福地彩管的魄力来扶持上中游企业。

中镓梦想也许还要假以时日。眼前更现实的问题是：LED室内照明不久可能迎来市场爆发的临界点。东莞一地也集聚了大量手机厂、显示器厂和电视厂，这些行业都需要大量高质的LED用作背光源，相应的芯片需求非常大。大功率LED因为政府路灯推广计划的扶持，对芯片需求不减。东莞能否通过引入LED芯片企业的方式抢先“卡位”，占领LED产业的制高点？

巧合的是，市外经贸局7月下旬对外征求意见的《东莞市重点引进项目目录》中，大功率LED芯片和外延片都赫然在列。

上述兆明光电总经理张栎冰说，如果能引入台湾LED芯片企业，只要价格合理，能降低本地封装应用企业的采购成本，东莞企业都会考虑就近采购。实达光电也表达了类似的意向。

张分析称，台湾LED前端企业还没有大规模进入大陆，一方面是因为LED芯片主要依靠研发投入，生产使用机器设备，大规模的人力投入并不多，到大陆投资优势并不明显。“另一个原因是LED芯片厂一台设备2000多万，投资门槛太高，进大陆设厂的台湾LED芯片企业很可能从当地政府那里拿到了一些扶持和优惠。”

一位谙熟东莞电子产业但不愿具名的人士在接受采访时分析说，过去东莞连续砸入18亿元培育出福地彩管，全国轰动，国家领导人也来参观。福地彩管给东莞的电子产业带来配套和提升效应，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诺基亚、三星等跨国公司落户，也才有电子信息业成为东莞的头号支柱产业。

“今天LED产业要想发展起来，政府也应该拿出当年扶持福地彩管的魄力来扶持上游企业。”

上述建议不全是空穴来风。市信息产业局6月15日对外发布《关于加快推进我市信息产业重大项目建设的实施意见》（下称《意见》）。

《意见》在“政策措施”中预埋了这么一款，“由于多数重大项目均具有较大的投资风险，为提高项目成功率，对经市政府同意实施的重大项目，我市可根据项目实际需要，在不超过项目总投资25%的额度内，以资本金或土地、厂房等固定资产作价参股项目合作建设。”

《意见》是否意味着“会通过作价参股的方式引入LED芯片企业”，记者就此咨询信息产业局，该局负责人表示，25%的规定是参照省政府支持引入平板显示项目的做法，“当然希望能引入LED上中游企业，补足产业链”。

蛋糕如何做大？

大功率LED路灯面对的是政府采购，市场非常特殊。如果能平等开放采购，一批真正有实力的企业才能在市场竞争中成长起来。

小功率太乱、大功率难造、上游产业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身处LED漩涡的企业努力做大各自的蛋糕。

大功率LED路灯“一盏就是几千块”，利润空间固然大，但面对的是政府采购，市场非常特殊。作为一项有前景的新兴产业，各地肥水不让外流，都冀望当地政府采购能拉本地LED企业一把。

东莞企业如果要染指外地的LED采购市场更是难上加难。于是有了前述勤上与河南恒基合资在郑州设厂一幕。参加当天产业基地奠基仪式的河南省交通厅厅长一语道破天机：“未来产品将在河南省交通运输设备节能减排技术改造、交通建筑、道路照明等领域进行试点”。

鉴于“政府采购实在是很难拓展”，魏余红只得将实达光电的产品线转向室内照明用LED灯管。

“我们18瓦的LED灯管相当于佛山照明40瓦的日光灯，节能68%，一天省电0.6元，160多元的灯管投资10个月可以收回。”魏余红说，他现在的营销目标是珠三角地区的工厂、医院、学校和超市等室内照明大户，“如果谈成一单，一批货就是上万根”。

遭遇类似难题的还有品元光电，LED路灯难卖，黎锦洪只得转做筒灯出口。部分台资企业的LED路灯则通过卖给工程承包商的方式进入政府招标采购。

魏认为，上海的LED路灯采购做得较好。“企业把灯拿到现场比，谁好就采购谁。如果都能这样，一批真正有实力的企业才能在市场竞争中成长起来。”

信息产业局在日前上报给市政府的LED产业发展情况报告中专门花了大篇幅来论述LED路灯推广。报告也认识到路灯改造计划对东莞LED产业的带动作用。报告建议，“编制全市路灯节电改造整体规划，制定路灯产品验收办法，对各供应商提供的LED路灯使用状况进行定期通报淘汰制度。”

对生产小功率LED的企业而言，过去进来就能赚钱，今后则要靠技术和研发等综合实力。“未来两年内，30%~40%的LED企业都会被淘汰掉。”上述张栎冰说，“我们的生存压力也很大，准备从以往的直插式转型贴片式，但缺钱，贷不了款，买不到设备。”

上月底记者前往兆明光电采访时，他刚从湖北洽谈大功率LED合作归来。说到收获，张栎冰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那里的土地2万元一亩，20万元可以买10亩，但在东莞一亩都买不到。LED企业去了，政府便宜给地，贷款买设备，造出了产品当地直接买下来用。”

聊回东莞，张转而严肃，又泛起一丝无奈，“我们这里扶持力度如果不加大，一些LED企业难免会‘红杏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