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节能企业：戒骄戒躁步入理性期

7月8日，2009上海国际LED、发光体及城市节能照明技术设备展览会开幕的第一天。

该展会是全球LED、霓虹灯和城市节能照明技术行业的最大展会之一，吸引了2万多名海外专业买家和8万多名国内观众前来上海浦东新国际博览中心参观采购。参展人潮中，夹着一个颀长清瘦的老人的身影。

他就是62岁的陈邦威，从事节能灯行业近20年，一手创办了杭州广威节能照明有限公司。女儿女婿回国掌管公司后，他就退居二线。但62岁的陈邦威却壮心不已，一心想引领节能行业向理性方向发展。目前，他正在筹备一个全新的节能公司：“先成立公司，再在杭州市区开设节能专卖店，主营LED、太阳能等方面的节能产品，强化服务和品牌。”

作为杭州最早从事节能灯行业的商人，陈邦威深感这个行业的光辉前景，又忧虑它的行业门槛低、技术含量不高、行业整体素质低的现实困境。“比价格这条路是走不下去的，必须打造品牌、做好服务。”保持这样的理念，花甲之年的陈邦威顶着烈日四处奔走，和江西景德镇的厂商商谈合作新的节能灯、到杭州人才市场招募大学生……

一直以来，能源价格飙升、温室效应加剧，能源供需形势不断恶化、能源短缺和环境问题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节能环保也因此成为众多厂商争夺的战略新高点，“节能”概念也成为市场的新宠儿。各种节能产品、节能材料层出不穷，提供节能技术和节能服务的公司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节能类企业有点难做。”这是记者在采访过程中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广阔的发展前景和现实的迷你企业，让人疑惑节能类企业的生存状况究竟如何。节能产业在中国起步不久，作为一个朝阳产业，市场前景为人看好。但是在发展过程中，遭遇了行业的不规范和外部环境的不成熟。过于炙热的阳光会让人头晕目眩，对于一个行业来说也需要戒骄戒躁，步入理性期。

愈演愈烈的价格战

杭州的节能类企业多数是微小企业，七八个人就是一家公司了。目前加入杭州市节能协会的各类节能公司大约有45家，主要以节能产品企业和能源投资公司为主，节能产品代理商为辅。

莫辉(化名)是杭州市一家节能科技有限公司的营销经理，该公司主要代理热泵热水器等节能产品。记者打电话给他，提出去位于滨江的公司看看。莫辉在电话那头尴尬地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三四个人，现在公司里也没有产品。”

莫辉说，公司原本代理义乌一家企业生产的热泵，但是市场推广情况不好，刚好公司老总联系了江苏徐州一个市政工程项目，需要采购大批节能灯，公司就开始转做节能灯了。

“热泵的技术含量并不高，看到有市场，生产企业一哄而上。这个行业不是很规范，我们代理的热泵也不是名牌产品，竞争力不强。”莫辉总结失利的原理。

相对于传统的电热水器、燃气热水器，热泵热水器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更加高效、节能、环保。热泵热水器全年运行成本只需电热水器的1/4，燃气热水器的1/3。由于在技术上的先天优势，近年热泵热水器行业得到迅速发展。在经历放量增长后，市场的扩大也出现不和谐之音。行业内出现很多“螺丝工厂”，只要有螺丝刀就可以直接买来配件组装，热泵热水器的产品寿命、性能无法保证。

莫辉透露，义乌的那家热泵企业原本是做纺织机械的，看到热泵的商机，也跟起了节能之风，目前热泵项目也基本停顿，实行订单式生产。而萧山一家资产上千万元的热泵生产企业最近也处于停产状态。莫辉觉得，热泵热水器行业企业众多，产品质量良莠不齐，亟须规范和引导。

而冷风机同样面临竞争过度的问题。与空调的密不透风不同，冷风机适用于敞开式的环境，特别适用于散热需求量大、人口密集型的车间等场所，耗电量只有传统压缩式空调的1/8-1/10。杨斌是诸暨一家冷风机厂杭州办事处的负责人，他说在诸暨有200多家冷风机企业，同质化竞争激烈。杭州欧能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步久则估计，杭州从事建筑节能材料的企业多达500多家，“现在都打着节能的旗号了”，杨步久苦笑着说。

同类企业多了，遭遇的就是价格竞争。杭州欧能科技有限公司主营耐水无醛满批粉、透明隔热玻璃等新型节能环保建筑装饰材料。在湖州长兴，公司曾经联系了一个楼盘，内保温材料报价800元/平方米，但是马上有一家建材企业跳出来报价500元/平方米，精明的开发商自然选择价格低的。如此廉价的环保材料效果有限，但杨步久却无可奈何。这样的恶性价格竞争在很多节能领域都存在。

　　买卖双方的“信任”考验

大多数节能类企业遭遇的窘境是，自己找上门去谈项目，由于缺乏信任，往往一年半载都谈不下来。

节能类企业采取的策略之一就是免费试用产品。

夏日炎炎，杨斌拉着他的冷风机几乎跑遍了杭州，黄龙大排档最后买了他七台冷风机。今年六月初，杨斌把一台最新研制的蒸发式冷风机运到黄龙大排档试用，接着他隔三差五需要去维护和调试。“冷风机放在那里试用，也没人去管，没有人加水。为了让用户感受到制冷效果，我只能自己腿脚勤快点。”

试用了整整一个多月，市场方面也没有消息，杨斌按捺不住去问，还好最后三个摊位订了七台冷风机。

节能类企业推广的另一种模式就是合同能源管理。合同能源管理是指节能服务公司通过与客户签订节能服务合同，为客户提供节能改造的相关服务，并从客户节能改造后获得的节能收益中收回投资和取得利润的一种商业运作模式，最早于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时在美国兴起，目前在发达国家已经由此催生出了一种新兴的节能产业。我国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引入该模式，但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

杭州能源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简称“能投”)是一家节能服务公司，按照合同能源管理模式提供综合的节能服务，目前业务遍布杭州、宁波、绍兴、嘉兴等地。

合同能源管理遇到的是叫好不叫座的困境，“能投”的余工程师说：“我们碰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我们为企业提供了能源效率诊断、节能项目可行性探究、项目设计等所有前期项目后，企业一看设计方案，可以找更便宜的公司来做，就撇开了我们。”合同能源管理的时间一般需要2-4年，有些能耗企业以没有达到预期的节能效果为由，拖延甚至拒付钱，导致节能公司血本无归。杭州现代变频技术有限公司经营各类变频器，用在风机、空调上节能效果显著。负责人张菊香说：“我们现在做项目都要求一次性付款，分期付款的话，那些信誉度好的大公司我们才考虑做。”公司曾经为一家电力单位做过一个大项目，对方付了几个月钱后就做了“老赖”，公司几次追讨不成，最后还闹到了法院。这件事让张菊香很伤脑筋。能耗企业的不诚信显然会让节能服务公司遭受巨大的损失。

金融危机来了，面对价格攀升的原料价格，企业压力很大，有些企业选择了节能改造，降低成本。但更多的企业顾虑几百万元的改造成本，推迟或者取消了改造项目。

“省”下来的都是利润

厂房里配备一流的技术人员，引进先进的生产线；锅炉房里忙碌的是五六十岁的老人，配电房里的电工是初中生。这种人员配备在企业里司空见惯。

但在杭州市经委资源节约和综合利用处处长楼青山看来，这却极不协调：“应该让大学生去烧锅炉！企业的节能意识、节能管理、节能激励机制还不完善。”据不完全统计，杭州8000余名司炉工中，中小学文化程度的司炉工占了总数的80%以上。

今年6月初，楼青山曾经去考察过杭州的一家酒厂，虽然该厂的产品和工艺堪称世界一流，锅炉房却是普通的燃煤锅炉。楼青山建议他们采用分层燃烧技术改造锅炉。此项技术是把链条炉的混杂进煤方式改为大颗粒在下、小颗粒在上分层进煤，可改善通风供氧能力，使煤充分燃烧，节能、减排二氧化硫等明显。但管锅炉房的工人却一口否决，推说这种技术并不好。楼青山没说什么话，径直走到锅炉房，随手就捡起了一块没有充分燃烧的焦炭给工人看：“如果采用分层燃煤，就不会有这种浪费。”但让楼青山遗憾的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家酒厂还没有进行节能改造。

楼青山忧虑地说，现在企业负责人的算盘不往节能上面打，眼睛更多盯的是开拓市场，而没有想到通过节能降耗，在成本上省下一毛钱来盈利。

“金融危机来了，但萧山美时达包装材料厂去年还有几百万元的利润，这些利润都是节能省出来的。锅炉改造后，原来一年要用4万吨煤，现在只要用2万吨煤，省下来的都是利润啊！”楼青山说。

另一个例子是杭州达利富丝绸染整有限公司，公司负责人即使到北京出差，也要在笔记本电脑的管理系统上看看每个染缸的节能计量情况。在杭州市经委等相关部门的建议下，“达利富”先后投入了500余万元，进行了智能节电技术、蒸汽回收技术、全自动软水处理等系列节能、节水改造等，这些节能降耗举措不仅大大减轻了环境污染，而且已经为企业带来了200多万元的经济效益。除了节能投入，企业还十分注重对职工的节能教育，节能降耗的标语口号随处可见，已经成为了一种企业文化。与此同时，企业还建立了一整套可以量化的考核体系，给每一个染缸都装了计量表，把降低成本落实到每个职工身上。

“企业缺少节能意识，对下级管理人员没有考核，没有激励机制，这样他们没有节能压力，也就没有节能的动力。对于节能公司上门推销就抱着无所谓的冷漠态度。”楼青山觉得，企业改变粗放的管理方式，在节能上进行精益管理，建立一套节能的考核和激励机制是当务之急。

　　广阔的舞台渴望政策性增长

如果一切顺利，在杭州的九堡将崛起一个占地8000多平方米的节能展示中心。

杭州欧能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步久和杭州一家建材企业合作，打算在九堡的杭州恒大建材市场筹建这样一个中心，目前正在商谈合作细节。

“上海、南京、嘉兴都有节能展示中心，杭州也应该有这样一个中心，介绍各种节能产品，让市民、建筑设计师们来参观，提高他们的节能环保意识。”杨步久说，他现在正在积极联系相关政府部门，没有政府的大力支持，这样的节能展示中心无法做大做强。

这段时间，楼青山忙着对杭州的各区县市进行半年节能目标考核。对于企业节能降耗的推进，他比企业还着急。

据介绍，《杭州市2009年节能工作实施方案》提出了2009年我市万元生产总值能耗下降4.6%以上的节能目标任务。将要实施八大重点节能工程，包括实施工业锅炉改造、水煤浆锅炉节能改造、抽凝式汽轮机组改造等。同时，开展190家重点用能单位和50个大型商场、超市、饭店、医院、学校、机关大楼等重点用电、用油单位的能源监察监测，实现节约煤12万吨的目标。杭州的节能公司发挥的舞台还是很广阔的。

在众多的节能产品中，节能灯借到了政策的东风。从2008年起，国家加大了对节能灯的补贴力度和范围，国家发改委在全国下达了5000万只高效照明产品的推广任务。杭州市在完成省政府下达的50万个节能灯推广任务的基础上，今年又额外争取了20万个进行推广。在政府补贴50%后，杭州市民花3.5元钱就可以买到一只优质节能灯。有节能厂商估计，仅节能灯这一块市场的政策性增长将超过50%。

对于节能推广来说，相关部门和节能协会当起了红娘，经常举行一些节能产品和技术的推介会，这也成为一些节能公司项目推广的重要途径。杭州市清洁生产技术服务中心主任、市节能协会副秘书长刘祥云说：“我们对企业进行节能评估，主要看它是否符合节能标准，要从源头上节能，主要是产业结构调整，把高能耗、高污染、低产出转变为低能耗、低污染、高产出。”刘祥云指出，由于能源紧张价格上涨，企业成本压力增大，节能意识也不同程度地提升，对接受节能技术服务有了较多的认可。“我们主要是向企业推荐，最多两年就能收回投资的节能产品和技术，这样企业也比较容易接受。”

杭州市早在2006年就出台了《杭州市工业循环经济发展专项资金管理办法》，对企业进行节能技术改造和使用节能新产品提供专项资金扶持，专项资金从2006年的1500万元增加到了今年的3000万元。但是直接对于节能公司的扶持政策目前还没有。“有没有政府支持，完全是两回事。”采访中，很多节能公司希望政府能出台相关的法律或政策，在节能产品采购和节能技术改造方面提供支持，规范、引导这个新兴产业的健康、有序发展。

杭州华电华源环境工程有限公司是目前国内规模较大的从事蓄能式供冷供热系统运用的高新技术企业，承担了杭州市民中心、上海世博园区等大型节能项目。国电机械设计研究院院长、杭州华电华源环境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叶水泉对于节能市场很看好，他说：“这些年节能产业的环境好了很多，政府很支持，节能意识也提高了，节能产品的机会终于来了。奥巴马说，下一个拉动经济的是产业是新能源。我觉得节能也是一种能源，未来拉动经济的应该是节能和新能源，这是大势所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叶水泉认为目前是进入节能市场的好时机，但是真正胜出的企业必备两大素质。“首先定位要明确，节能的领域很多，你是做建筑节能还是做产品节能，做建筑节能是做民用建筑还是工程建筑呢？其次是技术实力，技术包括硬技术和软技术，只有同时拥有核心技术和先进的管理服务，才能算是技术实力雄厚。”叶水泉觉得节能市场同样有一个洗牌的过程，炒作“节能”概念华而不实终将被市场淘汰，而一步一个脚印往自己的定位方向走，才能越走越宽。

对于一个阳光普照的行业来说，它需要的不是万丈光芒直射的眩晕，而是一种夸父逐日般的信仰和追求。

（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