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周刊：苹果越狱之后

用户有权破解iPhone等智能手机，以更换运营商或安装第三方软件。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儿？

处心积虑地挑战强权是件让人激动的事，在商业领域亦是如此，如果挑战的是苹果公司，从某种角度来说简直是“大快人心”。而这次规则的制定者—美国版权局站在挑战者的一方。

7月26日，美国国会图书馆下属的美国版权局宣布了《数字千年法案》(DMCA，Digital Millennium Copyright Act)的新豁免条例：用户有权破解iPhone等智能手机，以更换运营商或者安装第三方软件。互联网权益组织电子前沿基金会(EFF)为让这项提案通过，已经争取了19个月。

黑客们在欢呼EFF的胜利。这意味着“越狱”和“解锁”行为合法化。全球最知名的向iPhone用户免费提供解锁方案的黑客团队Dev-Team在博客中称此为“梦幻般的消息”。在黑客圈里，“越狱”代表开放用户权限，越过苹果自由安装和运行第三方程序，“解锁”则允许用户任意选择电信运营商。

苹果对在APP平台发布的应用软件控制甚严，除了拒绝色情暴力内容，它也不允许开发者访问、修改系统级资源，希望自己改装系统的技术型用户对此失望不已。上海的APP开发者宋硕很早就希望iPhone软件可以在后台运行，但直到苹果发布新操作系统iOS4，他才等来这项功能。

正如所有人预料，苹果强烈抗议《数字千年法案》新豁免条例的通过。公司发言人Natalie Kerris称苹果的目标永远是保证用户在他们的iPhone上拥有出色的体验，而越狱将严重降低这种体验标准。他们提交了一份长达45页的抗辩报告，列举了越狱解锁的种种弊端。“绝大多数iPhone用户不会进行越狱破解，进行这种破解将丧失质保，并导致iPhone出现稳定性和可靠性问题。”Natalie Kerris说。

根据今年6月苹果开发者大会发布的数据，苹果在线商店应用总数已经达到22.5万个，下载次数达到50亿次。以iPad为例，应用以大约每天140个的速度在增加，增长率是当年iPhone/iPod touch同期的近三倍。相同的是苹果会对这些申请进行严格的审核。

APP开发者、《外滩画报》编辑王晓光推出过一款名为“寂寞”的APP游戏，简单说来就是剪刀石头布。在他借自美剧《生活大爆炸》的计划里，第二个版本会添加两个手势，“蜥蜴”以及“Spock”。Spock是漫画《星际迷航》里船长的名字。但苹果最终拒绝了他的“寂寞二代”，理由是可能侵犯《星际迷航》的版权。仅仅是借用了一个名字。

但是，一家名为Cydia的地下应用软件商店不会拒绝“寂寞二代”这类软件的发布。它早已成为苹果在线商店的竞争对手。其运营者弗里曼(Jay Freeman)表示，目前美国有90万iPhone拥有者使用Cydia系统(一份2009年2月的调查报告估算为40万)。还有名为Icy和Installer的两家未经苹果官方授权的应用软件商(你也可以认为它们是商店)也颇受关注，它们都是基于iPhone平台，和苹果在线商店最大的区别在于是否开放，商店里同样提供收费和免费两种模式的应用。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由提升智能机用户体验，美国版权局可能不会下此决心。EFF指出，版权局承认在手机上施行限制措施的主要目的是把用户绑定在现有的网络，而不是为了保护版权。美国第二大移动运营商AT&T是引发解锁行为的直接原因。iPhone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发售时，会有无锁和有锁两个版本，区别正是是否绑定电信运营商，无锁版价格更高。2007年苹果推出iPhone时，AT&T通过与苹果分成模式获得了独家销售权，但它严重低估了iPhone手机的受欢迎程度。苹果公司2009年卖了2510万部iPhone，占全球智能手机市场的14%。AT&T面对由此产生的巨大流量手忙脚乱。AT&T运营总裁约翰·斯坦基(John Stankey)承认：“我们对使用量的估计出现了偏差。”

糟糕的网络催生了一批愤怒的顾客。在美国弗吉尼亚州Purcellville的基督教学校Patrick Henry College读大一的约翰·拉斯特(John Rust)经常因为手机不在服务区以及AT&T的网络质量问题而心烦意乱。“不受限制的意思就应该是不受限制。”他说，“买iPhone时，我与AT&T签订了一份合同。他们不认同这个交易中他们应该承担的义务。简而言之，我想要得到我花钱买的东西。”

但是AT&T选择了一个颇受争议的解决方案，它对顾客可以使用的iPhone功能做了限制。公司在数据计划中禁用了网络直播和文件共享功能，而其他一些运营商并不限制用户做这些事。此外，AT&T在iPhone的“共享上网”功能上也采取了强硬态度，该功能是指用户把计算机与智能电话连接在一起，并借此上网。大部分运营商允许使用这种功能，并对此收取少量费用。AT&T也允许用户使用手机的这个功能，但iPhone例外。

当初，AT&T每销售一台iPhone付给苹果约600美元的补助，而手机合约价仅为199美元，看似亏损的销售模式却让AT&T收获颇丰，目前AT&T拥有8700万用户，2010年一季度新增了190万名用户。

原有的平衡已然被打破。苹果公司、电信运营商、开发者、越狱者、其它应用商店……无论是利益相关方还是竞争对手，都会因此法案而产生微妙的变化。

苹果公司 控制权受到威胁，前景难料

现在看来，苹果公司的绝对权威不会遭到冒犯，但在未来，它的在线商店运营会增加很大难度。

苹果仍然会在技术支持文档中明确指出苹果保留拒绝为破解产品提供服务的权力。“如果你了解苹果，就知道它不会改变以前的做法，”中国APP开发团队139.ME的CEO朱连兴相信苹果“即便开放一部分源码也没有意义，因为中国人再花50年也写不出靠谱的平台”。

当然，由于新法案并没有要求移动设备制造商必须允许越狱、解锁行为的存在，苹果依然有权通过技术手段不让其用户越狱、解锁，并且，苹果有权拒绝维修由于越狱、解锁造成故障的机器。一直以来，苹果通过控制自己的软 硬件，然后要求或鼓励用户，在自家平台通过自家硬件访问各种娱乐及应用，并使其最终为之付费。这一原则也被执行贯彻在了苹果的移动互联网领域，它和开发者约定分成，开发者可以获得七成销售所得。在苹果刚刚发布的2010财年第三季度财报中，“在线商店/iPod服务/苹果品牌及第三方iPod附件”净销售额约占总净销售额的8.25%，即使剔除新产品iPad的影响，也低于上年同期的9.83%。[!--empirenews.page--]

但苹果仍有担忧。少数用户越狱的目的是绕过苹果，免费使用本应付费的应用，更多的人则有可能转到Cydia这样的平台去购买开发者的软件。假设开发者们在其它在线商店获得更多的分成，开发条件又没有那么苛刻的话，这些技术达人们很可能会离开苹果商店。而其它商店也可以依靠其低成本、小规模运营的优势调低APP的价格以吸引用户。

没了开发者又没了用户是苹果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电信运营商 更多运营商有望获得运营权

没有一个用户愿意被一个固定的条款限制自己的消费习惯，这同样适用于iPhone和AT&T服务的使用者。从此，他们可以自由选择美国境内的其它运营商，但是必须顾忌由此产生的个人信用和法律问题。

即使没有一家美国运营商对新法案的通过发表言论，所有人都知道AT&T和苹果早有矛盾—苹果不愿意限制iPhone的互联网访问功能，AT&T无法应对iPhone对其网络造成的巨大压力。AT&T上半年亦宣布和Palm，以及使用谷歌Android平台的摩托罗拉、戴尔、HTC展开合作，它的网络里不再只有iPhone了。彭博社也传出了美国第一大移动运营商VerizonWireless将于明年1月销售新款苹果手机的消息。

和苹果从硬件到平台完全封闭的架构不同，谷歌的Andriod开源平台正成为许多手机的选择。它可以修改底层源码，适合于定制机。与之相比，iPhone在系统上的封闭在实际应用时就有些可笑—中国广东联通还不得不为其大客户南方报业集团专门派驻iPhone大使提供整体越狱技术支持。而广东移动一名内部人士对《第一财经周刊》表示这个消息实质上对国内的运营商没有什么影响，但目前鉴于联通一家在国内运营，对移动来说，也许会算是个利好。国内目前还没有见到相关的政策法规，但携号转网正在加紧试点，将来的趋势应该是运营商之间的人为屏障会被打破。

开发者 选择增多但有可能出现价格战

大部分中国开发者并没有意识到法案的修改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提供苹果在线商店软件代工服务的开发者吴晓丹称之为“大事”，但也仅此而已。作为开发者兼消费者，他却找不到更多的兴奋点—能有什么影响呢？国内用户的习惯就是越狱解锁常态化，越狱，几乎成了不少苹果用户体验的第一步。

“苹果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很难赢，因为世界上只有一家苹果公司，而有成千上万的黑客。”黑客霍兹在去年接受《连线》采访时表示。苹果很乐意通过“修理”开发者得到质量稳定、风格相对统一的产品，“它甚至连程序上线前有没有官方网站，客服服务是否完善这样的问题都要管。”

开发者朱连兴的软件也有经常通不过审查的时候。他的139.ME团队被称为中国最牛的iPhone开发者团队之一，但苹果也常常会以软件有bug、题材有问题等理由，让朱连兴照着苹果的规矩办事。

他坚称苹果有一个完美而靠谱的模式，重要原因之一是，他可以从里面分到钱。朱连兴团队在苹果平台和谷歌的Android平台的人力投入是10：1，他并不打算改变这个比例。

美国开发者则不然，软件开发者斯特莱克(Kim Streich)说：“人们不喜欢苹果，不是因为他们的机器，而是因为他们太傲慢。”被苹果在线商店拒绝后，斯特莱克在Cydia平台发布了一个使iPhone可以成为3G信号中转站的应用，两周之内他就赚进1.9万美元。

新媒体 变化不大

苹果对新兴渠道要宽容得多，新法案的出台对新媒体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它并不是这个平台的主角。它为亚马逊(Amazon)开通了单独的iBook，用户下载iBook电子书的付款直接交给亚马逊，无需像在线商店的应用那样，给苹果30%的分成。

美国已经有相当一部分iPhone用户已通过移动互联网进行账单支付和金融交易，很难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因为越狱冒文档损坏或其它安全隐患的风险。

同样，对于此法案，音乐视频内容提供商可能也high不到哪里去。苹果的控制权被动摇总是件好事，但实际影响却可能不会太大。不过，由于这次版权法还承认了剪辑视频片段加以编辑的合法性，这将保护许多向 YouTube上传视频的用户，YouTube多少从中受惠。不过那又是另一档恩怨了。

破解者 解除被苹果送上法庭的威胁

黑客会继续他们的工作；想越狱或解锁的消费者也会继续通过各种渠道解锁和安装想要的应用程序，就像以前一样。科技博客GIZMODO评论说，版权局修改的法令可被视为加入越狱支持者阵营，但实际的影响可能不大。

其它手机应用商店 竞争加剧

开放手机联盟(Open Handset Alliance)是谷歌组建的一个联盟组织，迄今已在全球拥有超过71个合作伙伴。Andriod也拥有自己的在线商店，而且不审核开发者提交的应用—这也因此让有些用户对应用的安全颇有抱怨。为了和苹果在线商店竞争，不同品牌智能手机也拥有自己的在线商店，比如诺基亚Ovi应用商店、微软Mobile应用商店以及RIM黑莓应用商店。但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由于每个品牌都拥有多款机型，开发者很难有时间和精力逐一开发适配软件—苹果根本没有这个问题。

山寨手机制造商 依然无法获得核心技术

以为山寨机提供方案闻名的手机芯片提供商联发科技公司(MTK)7月12日宣布加入谷歌的开放手机联盟。MTK的智能手机有可能借此机会建立自己的网上商城。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山寨厂商会由此沾上好运。在深圳做了10年手机的山寨厂商老板郭凡一采用MTK的方案，加上酷似苹果的外观设计，以每部400元至600元的价格让山寨机打包出厂。这种机器可以适用于各种电信运营商，但没有应用商店功能，根本原因就是MTK一直缺少内核。而山寨厂商只是一个组装者，没有控制任何核心技术。

传统媒体 与苹果的议价能力增加

即使并不甘心控制权掌握在苹果手中，传统媒体对苹果的兴趣还是远远超过苹果对它们的兴趣。4月，乔布斯登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第一期iPad版《时代》进入苹果在线商店。康泰纳仕旗下的《GQ》是第一本登上苹果在线商店的传统杂志。传统的纸质报纸杂志销量下跌，生存艰难，iPad被认作是传统媒体的新希望。苹果顺便也驳回了传统媒体的新点子。[!--empirenews.page--]

6月，时代集团旗下《体育画报》的iPad应用最终未能通过苹果的审查。双方纠结的实际上还是利润。在时代的计划里，苹果在线商店只是下载和订阅渠道，读者最终直接向时代集团付费打包订阅。苹果拒绝了这款应用，要求时代集团只能以iTunes为中介，按单期出售。传统媒体们迄今无法靠通过苹果在线商店预先收款获得稳定的现金流。唯一能让传统媒体们宽慰几分的是：无论如何，还有Android或者其他智能手机在线商店，或者干脆是那些可在苹果平台运行的第三方软件商店，这让它们和苹果谈条件的余地变得更大—不管苹果买不买账，至少它们有了这个筹码。

中国用户 基本没有变化

中国用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联通的签约客户，另外一部分则是水货用户。对于联通的用户因为已经预存了相当数额的话费，越狱之后换到其它运营商就显得得不偿失。而水货用户则一直享受着越狱的便利。郭跃是广东一家股票信息网站的站长，刚刚换了一部3.12版本的3GS iPhone手机，这部来自朋友的二手机在他看来非常合算—价格便宜，完美破解，比朋友带的行货好得多。“大家不都在安装破解软件吗？卖场里一直有人刷机赚钱。”郭跃并不认为软件只能通过苹果在线商店下载，对美国的新法规也不太在乎。在专卖店或者手机卖场里，卖家觉得越狱这种服务可以为他们增加售后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