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盖茨：一位改变开源软件的人

在比尔·盖茨退休前的一周召开了一场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关于开源软件。

那是2008年夏天，多年以来开源社区将微软公司视作头号公敌。七年以前，微软CEO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曾将Linux称作“恶性肿瘤”。2007年夏天，微软法律顾问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和授权许可主管霍拉西奥·古铁雷兹（Horacio Gutierrez）告诉《财富》杂志，Linux侵犯了微软的235项专利，并暗示将对任何使用Linux的大型企业收取授权费。

与此同时，微软也逐渐意识到自由软件运动的力量，并开始探索向开发者数量日益增长的开源软件社区示好的方式。在两年的时间中，萨姆·拉姆齐（Sam Ramji）担任了微软开源战略主管。每隔三个月，他会与盖茨以及微软其他高管会面，展示由一组微软小型工程师团队收集的不同开源技术。

然而这天下午的会议与以往不同。在公司首席法律智囊史密斯和古铁雷兹的邀请下，拉姆齐和盖茨、微软首席软件架构师雷伊·奥兹（Ray Ozzie），以及其他一些高管坐在一起，讨论微软是否真的可以开始使用开源软件。拉姆齐和奥兹，站在他们支持微软应当拥抱开源技术的一边，而古铁雷兹也给出了能使这一提议成为现实的法律框架。不过微软其他高管对此提出强烈质疑。

这时，比尔·盖茨站了起来。

他走到白板前，画下一张系统如何运作的框架，其中包括版权、代码贡献和专利。盖茨斩钉截铁地表示，微软必须做出改变。

拉姆齐此时已经担任微软的首席开源战略师超过3年半时间。对他来说，盖茨站起来的那一刻就是微软改变对自由软件的态度。拉姆齐表示：“开源社区，甚至整个科技行业都不相信盖茨真正理解开源，包括开源为何变得非常重要，为何成为了竞争优势，以及为何当竞争对手开始使用开源技术的同时时，微软也必须这么做。盖茨实际已经领悟到，在那一刻，他教会我们所有人。”

从外界来看，似乎微软已经彻底改变了态度。微软近期为Windows Azure中加入了两项开源技术平台，并和其他支持开源企业一样，向开源项目贡献代码。这些都不是小型的开源项目，而是知名的大型开源项目，包括Node.js和Hadoop。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微软的改变是由于这样一群人，例如萨姆·拉姆齐，以及聘用他的比尔·希尔夫（Bill Hilf），当然还有比尔·盖茨。不过微软这样的转变也反映了科技行业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趋势。随着越来越多的应用从本地数据中心转移至云计算系统，例如亚马逊Amazon Web服务和微软Windows Azure中，软件经济也在发生着变化。以往，企业付费给微软等公司的软件，再将微软的软件安装在自己的服务器上。现在，企业更多地愿意付费使用在线服务。通过在Windows Azure之上提供开源软件，这是微软一条的确可以赚钱的方法。

Windows Azure负责人希尔夫表示：“凭借Azure，我们通过提供计算能力、存储空间和网络带宽赚钱。我们希望我们将能够提供更多类型的应用程序和系统，所以开源技术能够帮助（业务）迅速提升……我们在Azure上提供Node.js并非完全是利他的，这也是推动微软业务发展的一种方式。”

比尔·希尔夫（Bill Hilf），微软开源技术先驱 （照片来自:Microsoft）

希尔夫曾是一名Linux开发者。2000年代初，他曾是IBM的高级架构师，利用Linux与其他开源软件搭建过大型商业业务。他还曾负责过IBM的开源战略。1990年代末，IBM曾经在Linux业务领域投下重注，以对抗微软。这时，在2004年，希尔夫接到了一通来自微软的电话。

希尔夫回忆道：“微软给我打来电话，对我说：‘我们不太了解开源软件，我们需要了解的人。’我就像是成为微软这颗星球上的第一名宇航员。”

希尔夫的主要任务（至少在最初阶段）是教会微软的人了解开源。他表示：“我花费了大量时间指导他人，例如开源过程是怎样的：开源项目如何运作，互联网上的社区软件如何工作，授权如何进行，人们是否真的为此无偿工作等。”他同时也帮助建立了微软内部的开源实验室，并与同事一起在安装Windows软件PC平台上搭建Linux系统进行批量测试。对于一家长期回避像Samba项目的公司，这是一个重要的许诺。Samba也是一个开源项目，能帮助Windows计算机与Linux文件服务器通信。

与此同时，希尔夫的实验室开始探索新项目，推动现有开源工作的发展。在他微软职业生涯结束前，希尔夫开始接触到开源社区的一些成员。他表示：“我们希望了解微软与开源社区合作的方式，不仅是了解开源社区如何运作，以及我们是否能实现互动，更希望寻找我们可以相互推动的领域。”

希尔夫表示，基于这样的想法推动微软参与了Node.js和Hadoop。去年，微软不仅宣布将把Node.js和Hadoop等Linux技术移植到Windows中，还表示将直接向开源社区贡献代码。

希尔夫表示：“我们有一个专门的团队从事这一工作。我们已经进入实际工程开发工作中。我们将取得的成果置于开源协议下，并通过Github等组织发布这些成果。这在六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去年秋季，微软甚至还为Samba贡献了代码。Samba的贡献者之一克里斯托弗·赫特尔（Christopher Hertel）写道：“时间退回到几年前，微软程序员提交代码将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争端已基本结束，时代也发生了改变。”他指出：“大部分人并未注意到贡献者的来源，若发生在四年前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我们中的一些人将其视为里程碑，并希望表达我们对此的赞赏。”

微软的最佳状态是在它坐立不安的时候

微软已经走过了漫长的道路。2006年，当希尔夫聘请拉姆齐负责微软的开源项目时，微软与自由软件行业的关系十分紧张。一年后，史密斯和古铁雷兹在接受《财富》杂志采访时公开威胁Linux。当拉姆齐接受微软的聘请时，事后他回忆说，他曾对自己将扮演的角色感到怀疑和担忧。

事物的发展总是有起有落，不过他与盖茨的会议意味着巨大的改变终将发生。在这次会议之后不久，微软收购了语义搜索创业企业Powerset，而该公司是最先基于Hadoop项目开发网络服务的公司之一。在整合期间后，微软允许Powerset的工程师继续向Hadoop贡献代码，而该服务也在一段时间内继续基于Hadoop。不过Powerset最终放弃了Hadoop，转而采用微软的自有技术，至少一名主要的开源代码贡献者离开了微软。不过Powerset至少设定了正确的方向。

在此后的一年中，拉姆齐和他的团队开发了类似亚马逊的云计算网络服务原型产品，这完全基于开源软件，例如Zend、OpenNebula、Eucalyptus、OpenScale和Hadoop等。拉姆齐回忆称：“我们就像测试小分队。我们会说：‘你认为你是领先的?让你看看通过开源两周的时间，还有通过Linux天才能对你的项目做些什么。’”

拉姆齐表示，这一项目曾引起了微软智囊团的深深不安。微软当时已开始利用自有技术开发Windows Azure，代号Red Dog。对拉姆齐来说，这种“深深不安”是件好事。他认为：“微软的最佳状态是在它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正是微软的精神，这是一家以危机为导向的公司。”

微软正在变为谷歌

拉姆齐于2009年离开微软，加入一家名为Apigee的初创企业，抓住这一领域的发展机遇与开源运动早期类似：致力于将全球的网络服务集成到应用程序接口或说API。不过，他在雷德蒙德留下自己的烙印。

拉姆齐表示：“我认为，我们建立的团队是我工作过的最优秀团队。着实执行一个信条是将外部的事物引入内部。在这个世界中，我们无法继续仅仅依靠自有技术，那只能将我们变成沙文主义者——摇旗呐喊的狂热微软粉丝。”此后，该团队的成员随后分散至微软内部的其他团队，并传播了这样的思想。

Windows Azure仍基于微软自有技术软件。不过令许多人感到惊讶的是，该服务向开发者提供了多种开源工具，帮助他们开发自己的应用。这不仅包括Node.js和Hadoop，也包括Java和PHP等开源语言。微软甚至表示，将允许开发者在Windows Azure之上运行Linux。

拉姆齐承认，微软在一定程度上也在发生了改变，因为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援引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的名言：“当一种思想的时代来临时，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强大的力量。”他更通俗的语言形容到：“对于开源这块巧克力来说，云计算就是花生酱。”

不过，作为长期以来的开源软件的公敌，微软仍然备受质疑，即微软是否真正改变了自己的做法。资深开源用户、2001年微软反垄断案后的监督者罗恩·施奈尔（Ron Schnell）表示：“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微软在开源时代的篇章还未开始书写。微软还需要向开源运动做更多贡献，才能被视作开源运动的朋友。”

在采访尾声时，施奈尔表示，所有归宗于金钱。他表示：“开源解决方案对于财务报表没有太大好处。问题在于，在云计算获得成功导致Windows等桌面操作系统必要性的降低情况下，微软是否仍能获得以往的高额利润?”这是问题的一方面，但云计算的发展也使得企业通过开源软件盈利更容易，显然，微软认识到了这点。

多年以来，人们总是容易认为谷歌是开源运动的朋友，而微软则对自由软件保持着距离。不过作为互联网服务，谷歌与微软所处的位置有很大不同，微软主要通过销售软件授权码才取得了今天的地位。如今，微软也正变成为一家互联网公司，变得更像谷歌——不单是通过一种方式。

是的！微软正在多起案例中向Android手机厂商收取授权费，而Android系统正基于Linux。这表明，微软在软件行业中处境仍旧复杂。尽管微软已经向互联网实现战略转移，但仍是一家依赖传统软件业务的公司，并依然有心想采取措施保护传统业务。不过，微软与Android阵营之间的斗争与以往不同。作为谷歌的一个项目，Android作为谷歌项目并非那么开源。

现实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软件世界同样如此，并不是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但比尔盖茨做到，而微软更因此受益。